她说到这里,又觉得神奇,“一块石头被供奉千年,真的会诞生怪力乱神吗?”
“当然。”周野撑着脸,静静听她推理完,才开口:“石头不会生神,是人给了它灵。
“有人就有信仰,有信仰就有念,鬼神便在念里活,也在念里灭。
“所谓正统教义,不过是把民间流传的东西收束成条理罢了。
“真正能让神留下的,不是庙,不是经书,是人一代代的记得。
“死亡并不是终点,被遗忘才是。”
纸灯在风里摇晃,光影落在周野脸上,竟像古旧壁画里的人影,模糊而澄明。
黄灿喜看着他,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亲历过千年前的祭祀。
她不知道这人来路,也猜不透他经营ecs的目的。
杂志社让她当卧底挖料,可挖什么?这些东西,就算真挖出来,也没人能刊登。
黄灿喜深吸一口气,合上笔记本。
“我们把村支书抓了,逼他问出狐仙的名字吧。”
周野恍然大悟,眼底浮光,带出一丝惊喜。
吓得黄灿喜连忙打住,“想嘛呢!只是开玩笑,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后面有人也不能这样来。”
“没人。”
“啧,总之得快点解决这事。”
狐仙一日不解,她就被怪梦缠身,心力交瘁。
她揽下去村口考察的活,让周野去村尾布阵乘凉,等她找到狐仙的名字,再一汇合,将它一网打尽。
周野几乎没多想就答应了,将她刚才捏碎的一块石头放回她掌心里:“收掌。”
黄灿喜顺从地合上手。
周野:“你给它起个名字。”
黄灿喜秒答:“麦辣鸡腿堡。”
周野:“……”
她正要笑,眉毛却猛地一跳。拳心里传来心脏般的鼓动,石头仿佛活物,在她掌心里怦怦作响。
她吓得张开手,只见那块碎石自己跳到地上,蹦蹦跳跳,像在回应她的呼唤。
黄灿喜目瞪口呆。
“只有半小时,它会带你去狐仙祠的旧址。别耽误。”
周野最后一句的声音还在雾里回荡,他的身影已然没入其中。
小石头在地上连跳几下,像只指路的雀子,带她前行。
没多久,她走到村口。
周围的纸厂、印刷厂、饭馆,此刻全都化作纸屋,高高垒起,层层叠叠。
纸屋搭出的街道笔直宽阔,橱窗里摆着琳琅满目的百货,走廊尽头甚至亮起电影院与咖啡馆的牌匾。
黄灿喜一晃神,还以为自己眨眼就回到了城里。
可小石子继续一点点跳动,最终停在一片平地上。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块普通的水泥地。
没有祠堂,没有古树。
看不到过去的影子,她抬眼越过纸屋,看到了电影院和咖啡馆后面零星的玉米地和几片蒙着绿网的“森林”。
她心里泛起难以言说的摇晃。
神灵不是因物而生,而是因人而生;不是因存在而永恒,而是因记忆而延续。
若米北庄人缄口,不再告诉子孙,十年、二十年后,狐仙会逐渐消亡。
可到那时,又会有第二个“某某仙”被记起,进入下一个轮回吗?
她正思索着如何联系狐仙,如何了结陈米一案,远远一望,雾气里竟浮出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米的父母?!
她猛地心头一紧。稍一回想,顿时明白——是陈米的舍友。
那人离开时神色不对,八成没想通,还是把陈米的藏身处告诉陈米父母,还是将陈米的内心剖出来,盛给他的父母。
两人风尘仆仆,脸上满是疲惫。竟不知从哪找来一辆三轮车,硬生生蹬着驶进雾里。
市场街在雾气中如梦似幻,两双眼里尽是迷茫,却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驱赶,让他们无法等到下一个日升。
黄灿喜心里一绷,又急又怕,猛地冲出去追:“陈先生!”
她高声喊,可雾气吞去了她的声音,也吞去了她的方向。
她四处找寻,也顾不上那些什么“十一点后不要在街上逗留”“不要回头”的村规。
“陈先生——!陈太太!”
喊声在纸屋间反弹,没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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