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像是开了闸,三十壮汉当街红了眼眶,哽咽声此起彼伏,引得无数路人驻足。
直到东东和周野回来,场面才算缓下去。
他们找到一个招待所落脚,屋子温暖,还能洗上热水澡,在这片地方已堪称五星级。
黄灿喜这才缓过来。平日里自诩身体素质不错,可在这一行人中,脆皮得不像话。酥油茶顺着喉咙下去,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方才的激动几乎又让她撅过去。
余新认得黄灿喜,却对周野和东东充满警惕。哪怕她再三解释他们是“自己人”,余新仍说得磕磕绊绊,眼神紧绷。
无奈之下,黄灿喜只好让周野和东东先去外头逛一圈。
等屋里只剩两人时,余新才缓缓放下戒心。
他端着酥油茶的碗,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碗沿,忽然咧嘴一笑。笑得傻气,又近乎疯癫。可开口时,声音却软得一塌糊涂:
“黄工,我好担心你。”
这句话起了个头,余新将当初的来龙去脉,一口气解释了个遍。
在组建那支五人小队时,黄灿喜找到他,问他是否愿意当实验体。去尝试所谓轮回、附魂、换骨之术。
他身为藏民,自小耳濡目染,对这些传说并不陌生,很快便明白她所指为何。可古苯教的典籍早已残缺,如今流传下来的苯教,早与佛教彼此交融,原初的传说所剩无几。那遥远古老的传说,在他心里只剩敬畏与恐惧。
但他还是咬牙答应了。
他的任务有四点——
1.成为第一夜死亡的人。
2.醒来后,在西藏保守秘密。
3.直到“黄灿喜”再次抵达西藏,将来龙去脉与地图转交。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份地图。
“你好像……在寺院下的地宫里,找到过人皮书的下册,得知了轮回的方法,却没能带出来。你离开西藏前,把我、杨米米和石峰的尸体,转化成轮回的人,然后就走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明明是无数次在心里演练过的对话,真正说出口的那一刻,却像全然没有准备。呼吸几乎停滞,眼前一片发黑,他还是把那份执念死死递到她手里。
“这份地图……我怕与你错过,所以一直没敢擅自下去。”
“……谢谢你,你做得很好。”
黄灿喜咽下口水,强自平复情绪,才接过那份地图。纸上弯绕着古老的文字,所幸还有五九年那个“她”留下的汉字。她努力将前因后果捋顺,却还是忍不住问:“当初为什么要研究苯教的轮回之术?”
余新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显然,那并非他能触及的秘密。
他沉吟半晌,低声试探:“黄工,你看到这份地图……有想起什么吗?”
黄灿喜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余新怔了两秒,低下头,手指在碗口边缘无意识地扣着毛刺。双手长满冻疮,指甲缝里塞满泥。他不说话,像陷入了某种无解的苦恼。
黄灿喜反而有些无措。若是可以,她也想继承记忆。可她既不像李仁达那样,也不属于余新、杨米米的轮回三人组。
可没有记忆的她,或许是神明对她的仁慈。她可以拥有许多身份,却摆脱了许多责任与烦恼。
而显然,拥有记忆的余新,必须重建属于自己的身份认识。
黄灿喜放低声音,几乎是哄着他:“或许我和你们一样,需要在某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才会激发记忆。现在还没想起来,或许只是时候未到。你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她心里叹气,犹豫片刻,还是坦白:“余新,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现在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该去找自己的新身份了。”
“现在是2026年,距离1959年已经过去六十七年。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59年的余新,只有2026年的余新。你也该像杨米米、石峰那样,去拥有新的生活……”
这话残忍,却也是她最想说的。
“黄工、黄工……”
他眼眶红红,无声地抹着眼泪。
他的第四点任务——
4.当个普通工人。
——
等两人遛弯回来,黄灿喜摸着那张地图,与周野聊了半宿,才把接下来的行程定好。天一亮,他们又坐上越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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