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位越来越高,线条化作的液体没过她的小腿。
那些符纹像活物,在流动、在呼吸。
木椅像一叶小舟,缓缓漂移。
她僵直着身体,蹲在椅面上维持平衡,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胸腔。
翻译笔的灯光摇晃,在那无尽的黑色纹路上闪烁。
“哗——哗——”
水声渐起。
“咕咚……咕咚……”
液体之下似乎有什么在蠕动,气泡一个接一个地浮起,又碎裂。涟漪蔓延开去。
她捂住口鼻,被那股浓烈的腥气扑得猝不及防。气味里混着血、生肉和湿泥的味道,灼得喉咙发酸。
她伸手去掏口袋,那张面皮仍在,冷凉黏腻地贴在掌心。
如果她没猜错,哈那村真正的守护神,原本就是那尊无脸神。
而显然,村子里现在还有一尊无脸神的分身。
可在哪?
这个疑问在她脑中盘旋不去。她抱着那团思绪,在摇晃的黑潮中一晃一晃地向前,翻找、摸索,几乎是凭着本能。
忽然,她看见在手电微弱光芒之外,有一处更温暖、更摇曳的亮。
那是一团火光。
火塘还在燃烧。
火光将四周的黑水照成一片晦暗的波动。
而火塘前跪着一名女人,跪在一尊神明前。
她被粗绳死死绑缚,双膝跪地,身上满是黑红的血痕,发丝凌乱,黏在脸上。血与灰混成一层厚壳。她的眼帘低垂,神情麻木,像是一具被供奉的尸体。
那是阿蓝。
黑水翻腾着,将她整个身躯包围。它顺着她的皮肤,一寸寸地爬上去,腿、臂、胸、颈、面。那不是水,而是带着意志的线,像有生命的咒文。它们在她的身体上游走、缠绕、刻印。
那些她费劲心思躲避数年,却仍被紧紧束缚的古老线条,在她的肌肤上留下印记。
她的身体终将成为族谱的一部分。
黑水仿佛有灵智,它渴望靠近火塘,却又畏惧。
每一次试探,都会被火焰灼出焦黑的一角,发出低微的噼啪。
黄灿喜惊得额头发凉,看向眼眸半垂的阿蓝,确认四周没人之后,唤了声名字。
可她却没有反应,只是跪在祭坛前,而祭坛上供奉的,则是今早所见的哈那村的祖神。
无人应答。
她又唤了一声。
阿蓝一动不动。双眼空茫,皮肤苍白如纸。
火光舔舐她的脸,照出一种死白的宁静。
“阿蓝!”黄灿喜咬牙,猛地从椅子上一跃。
“扑通——”
黑水溅起。那一瞬间,她的脚踝与水面接触。刺痛瞬间贯穿全身。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意志才没喊出声。疼痛沿着皮肤蔓延,像无数根绣花针在血管里穿行。她的呼吸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眼前一片白。她挣扎着往椅子爬,手指抓破了木沿,却被那股水意拉扯着,那些纹路缠上她的脚、腿、腰,像在挽留,像在合理化眼前的一切。
世界仿佛在旋转,她听见耳边传来惨叫声,可那不是她的声音。
她闻声寻去,火光跳动间,她看见墙上、地上、梁间,全都映出她的身影。
一具又一具,层叠交错。
每一个影子都在张嘴尖叫,每一个影子都在痛苦挣扎,每一个影子……都像在被灼烧。
一阵风忽地吹过。
火光骤闪,那些影子被风撕散,化作更多的剪影,层层叠叠。
黄灿喜几乎在同一瞬间,看见另一个世界的叠映。无数人影将一个女孩的四肢死死按住,粗绳缠绕,绞得血迹斑斑。
然后——
娘母嘴里念念有词,手中白藤尖端蘸着蓝黑色的黏稠汁液,另一只手执木棒。
“邦——!”
木棒击在针柄上,空气震得颤。
“伟大的祖灵,请保佑哈那村的女孩平安健康——”
“啊啊啊啊啊啊——!!”
“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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