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看似近在咫尺,可越是向前靠近,视野却越发模糊。远眺时那清晰的轮廓,随着距离拉近反而化作朦胧的幻影,如同镜花水月,一切不过是诱人深入的遐想。
终于,黄灿喜停下了靠近的尝试。
水体似乎已将她的眼角膜侵蚀殆尽,她只能依靠微弱的光影勉强辨认石峰的方位。
“你知道这些黑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吗?”
黄灿喜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得厉害。
石峰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编来编去,突然不愿编了。
“人心吧。”他低声说。
黄灿喜又说,“我第一次见到这黑水,其实在哀牢山,在人的身上,在脚边。”
“第二次,是在米北庄村的梦里;第三次,在八大公山……”
这些黑水时而稀薄如雨,时而黏稠如血,时而无味,时而腥臭,时而死寂,时而仿佛具有生命。它们形态万千,让她几乎无法归纳、溯源。
可是。
“你说,这些散布各处的黑水……彼此之间是不是相连的?”
她说着,竟在完全的黑暗中无畏地伸出手,用指尖去触摸城墙上的精美雕花。指纹早已被腐蚀殆尽,而她像是在变。
皮肤一寸寸地收紧,骨骼也在缓慢改变,只是皮肤的变化更快。不似人类衰老的褶皱,反而变得更加富有弹性,更加紧绷。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五官在移动,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中心聚拢,渐渐地、渐渐地,她仿佛和石泊丘生前一样,身体在进行一场诡异的“还童”。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那具女尸坠入黄河,又因为水与水相连相通,女尸奇迹般地回到了石家村的那口古井中。
那接下来,是什么?
“咕噜噜、咕噜噜”
不知是她的耳朵已听不见,还是石峰说不出话了。
声音像是隔着一床厚重的棉被,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传进她的耳中。
她明明置身在一片漆黑的水中,却能够自如呼吸。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循着某个未知的吸引,不由自主地摸索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向前游去。
她忽然想起了沈河,想起他曾说过,八扇巨门中有一扇通往的正是仙界。
恰恰是他的这段话,让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如果说汉人创造了“九重天”这个神话观,道教又将这九重天系统收编,张良入谱。
那张良在八大公山下达修墓非庙的命令,以及金古寨人守护的秘密所指,
很可能只有一件——守护九重天。
而其中一重,恰恰是水。八扇巨门与红河,共同构成了完整的九重天。
黄灿喜越想越疯,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跃出胸腔。她的骨架挂着残存的□□,却仍执拗地朝着那个方向爬去。
“扑——”
她终于触到了一道边缘,几乎是本能地,开始一点点向上挪动。
她失去了听力,听不见任何声音;失去了视力,眼前只有一片虚无……毕竟她如今只剩一副骨架与一团模糊的血肉,可骨架之中,那颗心脏竟仍在跳动。
一下,两下。
然后它停了。
视野恍然切换,她又回到那片婴儿海域。
她望着那个仍在酣睡的婴儿,又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身体,以及下方浩浩荡荡、与她容貌如出一辙的无数灵魂。
等了好一会,也没等来周野。
叹息还没从喉咙出来,她又安然复活,回到八大公山,回到她死之前所在的那个平台。
听觉、视觉、嗅觉……所有感官重新回归。
她再次成为一个完整、健康的人。
眼前的杨华也同样无恙。
但黄灿喜最担忧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眼前矗立着一只三米高的蜘蛛怪物。它足肢锋利如弯刀,八条关节之下,隐约藏着一道矮小的身影。
偏偏那怪物长着一张扭曲的脸,一张和杨华有几分相似,杨米米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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