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今日怎么这般客客气气的,属实无趣得紧!”他一抚胡子,连连摇头,“还是快些好起来罢,待你好了进宫,老夫新得了几卷医典,里头好些不通之处,正愁找不到人探讨。”
他回头再看一眼宁鸾淡然苍白的面容,一颗操不完的心顿时也不知是该吊起还是落下,兜兜转转在空中悬了半圈。
“好了进宫?”宁鸾随手扯过手边的面具把玩,嘴角带起几分笑意,“好啊,届时一定来宫中寻您,您可不要装作不在,闭门不开。”
“若你是来太医署搜刮老夫私藏的珍稀药材,那老夫真得好好考虑开不开门。”胡太医嘴硬地嘟囔着,手下却草草写完药方塞进青露手中,“一日三次,饮药时忌加蜂蜜。”
“好……”未等青露回过神来,他已利落地几下收拾好药箱。正欲等青露开口再问,却见胡太医猛地丢下一句“那就这样!老夫改日再来”,便如躲避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宁鸾揉着隐隐作痛的头侧,与拿着药方的青露相顾无言。
“他就这么……走了?”宁鸾眨了眨眼,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应当是真走了吧?”青露伸出个头去探,那道横冲直撞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外。
“从前倒也从未听小姐说过,胡太医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她回过头,捧着那张墨迹未干的药方,小心翼翼地试探问:
“不过小姐,您觉得他这般诊治,当真会有效么?”
……
皇宫,太和殿。
程慎之心中有事,辗转反侧也难安睡,索性披衣起身,坐在案前整理白日未看完的奏折。
这一堆朝臣们呈上的奏折并非急件,他本欲不理。可此刻随手一看,这本是劝谏,那本是请命,竟十有八九都在暗示后位空悬。粗略看去,字里行间尽是催促他早日充实后宫、开枝散叶的谏言。
“唉。”他长叹一声,重重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原以为堆积如山的军政要务已足够耗费心神,却不料这些大臣经历了先帝时期的昏庸难谏,见他是个明理听谏的,反倒集思广益,日日不忘上奏抒言。
草草批阅几本无关紧要的奏折,他心下烦闷,索性起身踱步。
不远处的昏黄烛光下,那副美人画卷依旧悬挂于床榻之上。画卷随着夜风轻摇摆动,惹得画中人顾盼生姿,栩栩如生,晃眼看去,似乎在向他颔首轻笑。
“还好,你还在。”他目光朦胧,喃喃低语:“只是,已经许久未见你笑过了。”
程慎之痴痴地望着画卷,连夜风的凉意都恍若未觉。秋末的风总带着蚀骨的寒意,吹起他略显单薄的衣摆,终于惹得他打了个寒颤。
还未待他抬手拢紧外袍,那摇晃的窗扇竟是“啪”地一声打在窗棂上,惊醒一室寂静。
程慎之顿时回神,转头望向那扇半开微摇的窗。顺着窗缝望出去,树影在漆黑的夜色中隐隐绰绰,勾勒出几分诡异的轮廓。
他只觉得今夜的光阴格外漫长,让人在屋中坐立不安。他时而踱步,时而凭窗远眺,却始终等不到期盼的消息。
胡太医不过是去望春楼问诊,无论成与不成,都不该耽搁这般时辰,怎么还未归来?
难道……当真是阿鸾的病情有异,这才绊住了胡太医的脚步?否则,他分明再三叮嘱过“快去快回”,胡太医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断不会不明白他话语的含义。
若是……若是阿鸾愿意被胡太医看诊,他就能知晓,她身子真实的恢复状况。
若是缺了什么药材,需要什么补品,即便宫中没有,凭这皇室底蕴,未必不能寻求了来。
他刻意忽略了望春楼本身的实力,只顾思量着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自从知晓了阿鸾尚在人间,甚至还能笑,还能跑,说不定还能与他拌嘴嬉闹,就连原本灰暗沉寂的宫中,似乎也添了几分明媚的色彩。
哪怕……她此刻并不在此处。
可往昔的回忆做不得假,他的情意也做不得假。那夜宫宴上阿鸾奋不顾身相护,不正说明她心中也有他的分量?
只是他未能护她周全,让她受了那样重的伤,吃了那么多的苦。
她定是怨极了他,才会在望春楼重逢时那般冷淡疏离。她也定是伤心透了,才会在他今夜再度求见时,只传来”病中不见外客”的消息。
又或许……她是真的身体不适,而他却因忙于政务,直到天已黑尽才动身前去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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