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医唯唯诺诺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而那时的程慎之独自立在窗前,远远望向望春楼的方向。心中的某个决定,却如云开见月明,愈发清晰起来。
无论她是否想要记得,他都不能再容她独自承受这一切。既然金针可通过旧事催发,那么……他来替她寻回过往。
他转身走向书案,取出藏在紫檀木匣中的信件。一封封翻阅过去,它们有一些,是曾在沙场奋笔疾书,被太子中途扣下的。而另一些,是他这些时日反复斟酌写就的。
晨光在纸页上摇曳,他最终拣出一封最是情真意切的,搁置一旁。
铺开素白的信纸,就着翻滚的心绪提笔蘸墨。这一次,他不再斟酌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辞,只是竭力抒发感情,下笔时连指尖都带着微颤。
夜风透过窗隙袭来,带着刺人的凉意,而他一腔热血却在胸腔里翻滚沸腾。
这一次,他宁愿她因记起而怨他,也不愿见她独自在病痛与遗忘中徘徊。
希望她记起来后,平安康健,日日顺心。
……
侍卫退下后,宁鸾的目光落在案尾那两封截然不同的信笺上。
第一封信的火漆完整,纸张用的是上好的金花罗纹宣。刚一展开,便是如兵中列队般工整的字迹:
“阿鸾,见字如晤。朕闻胡太医施针颇见成效,心下稍安,楼中两名太医轮守,供你任意差遣。且望春楼经营异族货品之格局,实非常人所能及……”
宁鸾匆匆瞥过这些客套辞令,目光在“皇商”二字上稍稍一顿,随即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程慎之这提议确实光鲜,看似为望春楼的名声更上一层,可细细想来,却是将她的望春楼与朝廷紧紧的绑在一起,再没了半分自由。
沉思片刻后,她随手将信笺搁在案头。抬眼望向楼梯,却见下楼去寻点心的青露还未回来,心底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待稳下心绪,宁鸾又拿起第二封信拆看。这封信的纸张略显粗糙,火漆也有重封的痕迹。才展开,扑面而来的便是凌厉的笔锋。
这笔迹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熟悉,粗略看去,字里行间尽是少年意气,还有那些,她已然遗忘的旧日时光。
“这是在边关的第二月,阿鸾,我快撑不住了……”
宁鸾一字一句细读,信尾还留着一抹被匆忙拭去的暗褐色痕迹。信纸边缘沾着边境风沙留下的污渍,指腹抚过,似乎还有粗砺之感。
信中提及了御花园那架她最爱的秋千,提到了她一听就莫名想摇头的尚书房,提到了他们的新婚燕尔,还提到了……
宁鸾神色一怔,太阳穴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信纸从指尖飘落回转,胡太医施针时闪过的画面愈发清晰。
那些断断续续的字句在她眼前浮动,破碎的话语像烟花嘶鸣,猛地在她心底炸开。
她勉强虚眯起双眼,却在恍惚间看见,有人捂着渗血的伤口,在昏黄的烛光下艰难执笔的模样。
“小姐!”
青露端着一碟子点心上楼,还未从楼梯间站稳,便看见宁鸾痛苦的神情。她忙将碟子扔至一旁,匆匆几步快速上前。
“您怎么样?头又疼了吗?”
青露扶住宁鸾微微发颤的肩膀,只觉触手一片冰凉。她忙将滑落下去的斗篷重新披在宁鸾的身上,匆忙间瞥见地上散落的信纸,气得猛一跺脚。
“楼里的许大夫这些日子回乡探亲了,奴婢这就去宫里请胡太医……”
话一出口,本是手忙脚乱青露自己先愣住了。且不说此刻天色已暗,宫门早已落锁,她一个小小侍女,哪里是能轻易进得去宫里的?
“不必,”宁鸾深深喘息几口,闭目缓了片刻,这才反手握住青露的手腕。那微微颤抖的手凉得惊人,“只是好像……想起些什么。”
青露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忙新沏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宁鸾捧住茶盏深吸一口,目光透过升腾的氤氲水汽,落在那封沾着暗褐痕迹的书信上。
“青露,”她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疑惑,“我与程慎之,当真如他信中所说那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
宁鸾抱着茶盏,慢慢垂下头,犹如梦呓般轻声呢喃: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