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体贴入微的关怀, 换做旁人或许早已是千恩万谢。可宁鸾身在其中, 却只感到一阵无端的窒息。
这华美的宫殿像一只精致的金丝笼,无声无息地吞食着她的养分, 将她紧紧地缠绕其中。
可她也心知肚明, 自己入宫本就另有所图。眼下最需要的, 便是将所有的焦躁与疑虑都压进心底, 维持着这不动声色的耐心, 等待那个最佳时机的到来。
……
这夜,程慎之照例来与宁鸾商议坊市的管理事宜,眼见她困意上涌, 接连打了几个呵欠,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
见程慎之那抹身着月白常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殿门之外,宁鸾早早换上就寝用的轻薄内衫。
她推说今日格外困倦,随即遣退了殿内的一众侍女,严令任何人不得进屋,打扰了她难得的清梦。
重重帷帐垂落下来,青露熄灭了最后一盏烛火。
黑暗中,主仆二人利落地换上藏在漆红箱底的夜行衣,蒙上黑面纱,悄无声息地从半开的窗户翻身而出。
月色被云层遮掩,只透出些许朦胧的清辉。
她们借着微弱的月光,搬来借口修剪梅枝讨要的木梯,三两下便利落地翻过了暖月阁的宫墙。或许是宫中这些时日的调养确实见效,宁鸾原本虚弱的身子恢复得极好,连翻跃高墙都能做得静寂无声。
二人趁着月色,沿着宫墙投下的浓重阴影灵巧前行。
还未走出多远,青露便紧张地打量四周。她从未做过这种事,只觉一颗心敲如擂鼓,咚咚作响,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破喉而出。
尽管心知以陛下对小姐的重视,即便此刻二人被侍卫发现,也不至于会遭受重罚。可宫禁森严,难保不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岔子。
青露悄悄从墙角边探出头,目送一队巡逻侍卫的背影远去,刚松了口气,正要拉着小姐的衣袖继续前行。
二人刚一站直,还未迈步。却听身侧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又无奈的嗓音。
“你还是要去。”
那话音落处,紧接着便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叹息。
一人缓步从树后走出,阴沉的脸在树影中晦暗不明。
“谁!”青露惊叫出声。
她本就带着心虚,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与人影直接吓得她魂飞魄散。一口气猛地堵在胸口,连心跳都骇停了几拍。可即便她话一出口便心知不妙,慌忙抬手捂唇,却已是为时已晚。
“什么人在那边!?”
那声短促的惊叫,立刻引起了侍卫们的警觉。尚未远去的侍卫们纷纷回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疾步奔来。盔甲碰撞中,夜晚的宁静被搅得粉碎。
宁鸾平静地抬眼,与静立在树下的程慎之对上视线。他月白色的常服还未换过,在这浓稠的夜色中流光溢彩,格外醒目。
他的眼眸漆黑,深不见底,沉沉落在宁鸾那身利落的夜行衣上,随即带起一丝疲惫无奈的苦笑。
“我早该知道……你从来就不是安于现状的性子。纵使我百般阻拦,只要你存了心思,就一定会另想办法。”
他再次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缓步上前,从容在宁鸾面前站定。只随意一抬手,便虚扶起吓得软倒跪地的青露。
这时,闻声而来的侍卫们已将三人团团围住,腰间的长刀寒光闪烁,早已是呼之欲出。
领头的侍卫本还警惕万分,直到他借着月色,终于看清眼前之人,这才顿时脸色大变,率引着众侍卫呼啦啦地跪伏在地:
“属下无意冒犯圣驾,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程慎之并未理会,只轻轻摆了摆手。侍卫们会意,立即收刀入鞘,整齐划一地退至一旁。程慎之恍若未见,却忽然向前迈了半步,自然而然地为宁鸾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熟稔得让宁鸾一时间忘了躲闪。
“罢了,”他环视一圈周围的侍卫,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疲惫,“走吧。”
“什么?”宁鸾怔愣,一时未能会意。
“不是要去林中一探究竟么?”他解下自己的带着暗色龙纹的月白披风,不由分说地罩在她单薄的肩头。那披风还带着温热,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密不透风地将她裹挟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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