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出车祸那天,舒瑶正在学校上课。
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险些昏死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双生子存在心灵感应,刚上课的那段时间,她的心脏阵阵绞痛。
莫名的心悸整整持续了半节课,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的心脏,让她坐立难安。
课上到一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舒瑶低头看到是个陌生号码,她没有接陌生电话的习惯,果断地按了拒绝键。
可对方立刻又打了过来。
“我接个电话。”她小声对陈末说,弯腰从后门溜出了教室。
走廊空旷,舒瑶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声:“请问是舒岑先生的家属吗?这里是市交警大队。”
“我是,有什么事吗?”舒瑶心里一紧,不自觉地靠在了墙上。
“舒岑先生今天上午在环城高速发生了车祸,现在正在市立医院急救。我们在他的手机紧急联系人中找到了你,请尽快到医院来。”
舒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墙壁的冰凉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皮肤。她勉强稳住身体,声音颤抖:“他…他情况怎么样?”
“伤势不容乐观,请你尽快赶到。”
结束通话后,舒瑶扶着墙壁,双腿发软,几乎不敢往下想。
车祸。
哥哥出车祸了。
室友陈末不放心,也跟着溜了出来,看到舒瑶苍白的脸色,急忙上前扶住她。
“瑶瑶,怎么回事?你脸色好差。”
“我哥哥…出车祸了,在医院抢救。”舒瑶尝到了唇边的一丝血腥味,应该是刚刚被她咬破的。
陈末立刻反应过来:“我陪你去医院。”
“不用了,你今天不是有社团面试吗?”
“别管什么面试了,”陈末拿出手机,“我先给温聿铭打个电话,让他直接去医院门口等你。有他在你身边,我会放心些。”
舒瑶想拒绝,但此刻的她确实需要有人支撑。陈末打完电话,半扶半抱地带着舒瑶往校门口走去。
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
“手术很成功。”
“所幸只是断了几根肋骨,右腿骨折,颅内有些轻微出血,但出血点已经止住了,没有伤及重要脏器。”
“也就是说……他不会有生命危险了,是吗?”舒瑶追问道。
医生点点头:“观察24小时,如果情况稳定,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不过康复过程至少需要三个月。”
一位交警上前说明了事故情况。肇事司机酒驾,车辆失控撞上了正常行驶的舒岑,对方负全责。
在护士的指引下,舒瑶和温聿铭来到了重症监护室外。
透过玻璃,她能看到舒岑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脸上毫无血色,但胸膛平稳地起伏着。
这个认知让舒瑶终于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虚脱般的疲惫。
温聿铭轻轻扶着她到走廊上的休息区长椅坐下。
“还好吗?”他低声问,温暖的掌心覆盖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舒瑶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监护室的方向,眼泪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一滴接一滴。
温聿铭有些手足无措。他认识舒瑶大半年,从未见她哭过。
“瑶瑶,没事的。”他笨拙地安慰,抽出纸巾轻轻擦拭她的眼泪,“医生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会好起来的。”
舒瑶缄声流泪,那双漂亮微挑的杏眼此刻红得吓人。
温聿铭知道舒瑶有个双胞胎哥哥,但她几乎不提起,刚开始他还以为他们关系不好。
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他的喉结滚了滚,将舒瑶轻轻揽入怀中,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温热的泪水顺着他的颈项流下,灼烧着他的皮肤。
舒瑶闭上眼睛,眼泪掉个不停。
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孕育自同一个子宫,从小一起长大。
小时候,兄妹俩总爱黏在一块儿,像融化的qq糖,分开还拉丝。
年纪相仿的兄妹,总爱拌嘴,嘴上谁也不饶谁。
无数个黑暗的夜晚,两个人躲在房间里,像两只受伤的幼兽,互相舔舐伤口。
来自于家庭的爱犹如贫瘠的荒原,冷寂而萧瑟,吝啬得给不出一点爱。
父亲舒明成年轻的时候是个花花公子,嘴甜又会哄人,很有女人缘。
有些挣钱门道,是最早些年最先下海经商的那一批人。家境不差,又有家里老爷子的支持,生意倒是越做越有起色。
后来,舒明成认识了纪玉芳。
出身书香门第的纪玉芳循规蹈矩了二十几年,偏偏爱上了个浪荡小子,不顾家里人反对,执意嫁给了他,婚后几年的生活也还算稳定幸福。
舒明成这样松散惯了的性子,又爱在外面拈花惹草,纪玉芳自是不满。
哪个女人能心胸宽广到允许自己的老公天天在外面不着家地睡女人,堂而皇之地给自己戴绿帽子。显然,纪玉芳不是。
兄妹俩六岁那年,舒明成养在外面的女人挺着肚子闹到了家里,打算逼宫上位。
可纪玉芳没哭没闹。
当然,也没离婚。
纪玉芳和舒明成是合法夫妻,他花在那个女人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是夫妻的共同财产,她有权打官司要回。
最后,二十万买断了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童年时期的破碎,使得兄妹俩对父母的感情并不亲厚。
从舒瑶记事起,陪在自己身边的一直是哥哥,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她很喜欢和哥哥待在一块,因为只要他在身边,就会让她觉得很安心。
高二那年。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细长的光带。
舒瑶盘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手中的铅笔在素描本上沙沙作响。
她打小就对绘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上高中以后,纪玉芳不允许女儿走这些“歪路子”。最后,还是在父亲的支持下,继续走艺术生这条路。
尽管,纪玉芳的心里有些怨言,最后也只能挖苦几句:“画得再好有什么用,将来能当饭吃吗?”
“热死了。”
舒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舒瑶抬头,看见他抱着一个翠绿花纹的大西瓜走进来,水珠顺着瓜皮滑落,在他白皙的手指间闪烁。
他刚剪了头发,露出清晰的鬓角和英气的眉骨,格外清爽少年气。
白色的校服衬衫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纯白t恤,整个人像是被夏日的阳光镀了一层金边。
兄妹俩虽是双生子,但是容貌不大相像,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都遗传了母亲白皙的皮肤。
“妈买的?”舒瑶合上素描本,随手放在地板上。
“嗯,说是最后一个暑假,让我们放松一下。”
“哥,你去切西瓜呗,我想吃。”
舒瑶嬉笑着,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小尾巴似的跟在哥哥身后,推着他的腰往厨房走。
他们的身高差了一头,舒岑已经超过一米八五,似乎还在抽条,而她长到一米六五就停滞不前。
明明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哥哥就能跟春笋拔尖儿似的长身高,她自己却惨兮兮的不足一米七。
毕竟,舒瑶当初的理想身高是175。个子高一点,穿衣服也好看。
舒岑冲干净瓜皮上的泥,把西瓜放在流理台上,拿起刀。
“我来切吧。”舒瑶想过去帮忙。
舒岑侧身避开她的手,“不用,你去拿盘子。”
厨房不算很大,两个人转身时总要小心避开彼此。
在上初中之前,虽然都有自己的卧室,可舒瑶总喜欢和哥哥舒岑睡在一起,窝进被窝里和对方毫无顾忌地打闹。
自从进入了青春期,对男女性别认知也更加清晰,兄妹俩比起小时候的亲密无间,肢体接触的行为也变少了。
舒瑶“哦~”了一声,乖乖地过去拉开抽屉取出两个白瓷盘。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舒岑的背影上,看着他随着动作微微起伏的肩胛骨,忽然意识到她的哥哥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
刀落瓜开时清脆的响声,脆红的瓜瓤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舒岑切下一块三角形的西瓜,递到她的嘴边,舒瑶顺势咬了一口,然后接过。
汁水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来,他伸手到水龙头下冲了冲。
清甜的汁水在舒瑶的嘴里炸开,又甜又脆。
“很甜。”
舒瑶从小不爱吐籽,家里买的水果,能买无籽的就买无籽的,例如西瓜和红提。
舒岑端着切好的西瓜回到客厅,舒瑶重新坐回地板上的位置,舒岑则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
长腿随意地伸展着,膝盖几乎要碰到她的腰侧。
她能感觉到他腿部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后背,忍不住直了直腰板,往前挺了一点。
“你在画什么?”舒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嘴里含着西瓜,声音有些含混。
“没什么。”舒瑶把素描本往身后藏了藏。
舒岑低低地笑起来,“又是那些见不得人的画?”
舒瑶回头瞪了他一眼,“总比你电脑里那些加密文件强。”
“…你个死变态。”她的手肘不轻不重地往后顶了他的小腿,某人正用脚尖戳她的腰窝。
那种若有似无的痒意,让她的心跳失序。
“你哥我那是解决生理需求,多学点儿,以后用得上。”舒岑的嘴角一扬,伸手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指缝和手心的汁水。
舒瑶侧过脸,视线撞进对方的眼底的笑意,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眼尾微挑,冷白的皮肤缺乏血色感,瞳仁颜色不深,细看是剔透的浅琥珀色。
相貌好,学习也不赖,这样的男生在小女生们的圈子里很吃得开。
有这样出挑的哥哥在前,舒瑶给自己定下的选男朋友的标准,最低也是不能比她哥更差。
“哥,”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一边小口啃着西瓜一边问,“高考结束之后,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比如大理,或者千户苗寨,鹭岛也行啊。”
“我还没有吃过鹭岛的沙茶面呢,听末末说,那是花生酱味儿的甜口面,我想想还挺奇怪的,没试过。”
舒瑶和哥哥都是土生土长的北市人,没怎么出过远门,也没亲眼看过海,对大海有着近乎执念的向往。
她曾在脑海里描绘过那一片蔚蓝,幻想着远方的码头与灯塔,海的边际的蓝与与天空澄净的蓝,海天相接交融。
那是她爱极了的,自由而辽阔的蓝色。
舒岑知道妹妹喜欢大海,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约定好了长大以后一起去看海,去海滨城市旅游。
“现在还早呢,这才高二,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做攻略,到时候可以多去几个地方。”他说。
舒瑶仰起脸蛋,实诚地眨巴着那双漂亮的杏眼,开口问道:“哥,要是你到时候谈了女朋友,你还会和我一起去看海吗?”
舒岑闻言,嗤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我谈了恋爱就不是你哥了?就不管你了?”
“不过不巧的是,你哥我现在没打算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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