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金无法从许嘉清的面色上观察到其他东西,阿佳已经开始以做坐小月子的标准许对待嘉清了。多吉捧着一大碗羊肉羊肉汤进来,碗被盛得满满的,必须得小心翼翼往前走,才不至于洒出来。
央金接过,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多吉见许嘉清醒了,便立刻帮忙扶他坐起身子,又拖着板凳坐在床头。
央金知道许嘉清担心什么,一面拿勺子喂汤一面说:“最近山里下雨信号不好,等不再下雨了,我就给他发消息。”
“可是……”
“没事,”央金用羊肉堵住许嘉清的嘴说:“他会等我们的,他会等到我们在拉萨重新相见为止。”
多吉托腮去看许嘉清眉眼,这人实在漂亮极了。如果他是大人就好了,如果他是大人,他就要把这人留在家里当媳妇。
许嘉清察觉到多吉的目光,垂头对他笑了笑。多吉连忙回以一个笑——他没告诉许嘉清和央金,其实他听得懂,也会说汉话。他爸爸的阿妈就是汉人,虽然多吉从来都没见过那个女人。
一碗汤很快就见底,许嘉清不想吃碗里的肉,央金也没强求。起身前又替许嘉清盖好被子,在他耳边说:“我们现在没有办法走,我和阿佳说好了,她愿意留你养病。达那有阿旺拖着江曲,我阿爸也会帮他的。”
“这里有这么多座山,我们出了贺可蓝,又下了这么久的大雨。你别担心,他们不会知道我们往哪去了的。”
许嘉清知道央金说的有道理,可他还是怕江曲。
多吉往前依了依,许嘉清用没受伤的手把他抱进怀里。外面的雨又开始下,多吉说:“等这几场雨下完,山上就该下雪了。山上和山下总是两个天气,有时山下还在穿短袖吃冰棍热得汗流浃背,山上就穿羊皮袄和氆氇了。”
这是藏语,许嘉清听不懂。随着央金的脚步远走,多吉笑着说:“阿哥,你为什么长得这么漂亮,不如留在我家里吧。阿妈那么喜欢你,她会像对亲生孩子一样对你。”
这一长串话叽里咕噜,在许嘉清耳里和念经没什么分别。摸着多吉刺挠的头发,随口胡乱说道:“好啊好啊,可以可以。”
多吉趴在他身上露出笑。
下雨没法走,身体不好也被拖累得走不了。许嘉清在这里又过上了养肥混吃混喝的日子,看着日渐鼓起的小肚子。许嘉清不由感慨,妈妈那一辈的人,真的很会养孩子。
每天晚上准点一杯羊奶,早上准时一碗羊汤。牛肉羊肉虫草藏贝母,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换着花补,就连许嘉清的下巴都圆润了。许嘉清顿感大事不妙,他才不要变成中年油腻大叔,连忙下床多多出去走动。
家里的事都是阿佳一个人忙,央金要留在这里帮忙,大部分时间都是多吉陪着许嘉清出去。
但不得不说,如果没有那些糟心事,山里的生活实在惬意。多吉放羊许嘉清就跟着,躺在山坡上睡大觉。狗娃子有时不看羊了,就跑过来翻肚皮让许嘉清摸摸它。羊群里的小羊也很可爱,多吉老是抱着小羊来给许嘉清玩。
但小羊被抱来了,羊妈妈也会不吃草跟着过来。杨妈妈就在旁边看着,直到许嘉清放下小羊,羊妈妈才会带着小羊离开。
多吉拧开保温瓶,让许嘉清抱着杯子小口的喝。等许嘉清喝完了,多吉才喝。许嘉清比手画脚的问:“今天——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多吉眨了眨眼,假装听不懂。许嘉清又问:“你,阿爸,什么时候回来?”
多吉还想装傻,但是他抬头看了看群山——今日难得没下雨,夕晖晚照,山上一片霞光。便用口音非常重的汉话说:“阿哥,你知不知道那座山?”
许嘉清有些惊讶,瞪大双眼疑惑道:“你不是不会说汉话吗?”
多吉又装听不懂,继续说:“这是阿尼沃朵,传说是尊胜佛母的道场。每到特定的时间,就会有人去那里转山转水。祈求吉祥,让生者平安,亡者魂有所依。”
许嘉清随着多吉的目光去看,霞光刺眼,多吉继续说:“阿哥,你能不能再多留一会,三天后就到特定时间了。我会去阿尼沃朵转山,我会祈求你吉祥平安。”
这时就算许嘉清再迟钝,也明白多吉不会汉话是装的了。许嘉清不说话,多吉扭头看着他说:“阿哥,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会汉话。”
许嘉清从山坡上站起,扭头就回家。多吉说这话,代表他听见了自己和央金的谈话,央金说她已经和阿佳说好了,明天就会离开。
放羊的山坡离家不远,可许嘉清回去了,却没见到人。
随着霞光散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阿佳今天很早就出了门,只有央金一个人在家里。许嘉清不明白央金为什么不开灯,摸索着往前。
此时天空刚好处于将暗未暗的时刻,许嘉清看到一个人坐在桌子边。许嘉清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从轮廓依稀辨别那是央金。
许嘉清含笑走向前说:“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还不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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