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血呛干净了,江渔火听见肩头含糊的声音。
“可以……原谅……我了吗?”
江渔火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答,任那具身体缓缓从她肩头滑到脚下。
她垂眼,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秦於期。
那个曾经蛮横霸道的锦衣小公子,如今令群臣敬畏的一国帝王,即将死在自己的营帐中。
除了凶手,身边再无旁人。
江渔火蹲下身,手覆在他眼上,缓缓替他阖上双眼。
她闭上眼睛,那只手抚过他的脸,缓缓向下,停在他跳动已经很微弱的脖颈。
终是在他颈间补了一刀。
鲜血喷溅在她脸上、衣襟上、袖子上……
江渔火再次睁开眼睛,原本娇俏可人的侍女服已经变得十分可怖。
她起身,那柄从炊房顺过来的剔骨短刀从她手中滑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浑然不觉,只是麻木地往外走。
帐外那个被她药倒的女修躺在地上,她顺手把断开的捆仙绳扔到女修身上,那法宝便自动将人捆住。
捆仙捆仙,对于有灵力的人来说,它才是真正的法器,而她现在不过一介肉体凡胎,在她身上,法器自然也成了普通绳索。她藏着短刀,直到秦於期转身离开的瞬间才割开它,只为一击毙命。
秦於期和她做戏,她也和秦於期做戏。
他既然能拿出捆仙绳,便有可能还藏着别的法宝,她只好故意装作被捆仙绳制住,让秦於期对她放下戒备。若她从前以修士之身来杀秦於期,可能当真要被他困住,但偏偏让她在这个时候遇上他。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阴差阳错。
她为复仇而拼命修炼,却无法用修炼的剑术杀了仇人。
秦於期认定她是修士,以仙门法器来对付她,却最终死于凡人之手。
江渔火无声地笑了下,她穿过寂静如同荒野的营地,地上人倒了一片,姿态千奇百怪,都无一例外昏睡得很彻底。
李梦白身上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符纸和药,如今符纸没了用处,药的作用便凸显出来。
凡人有凡人的迷药,仙人有仙人的迷药。
凡人的药被她下在酒菜里,仙人的药下在那人递席垫给她的瞬间。
李梦白嫌弃她多此一举,想要给她毒药,毒死所有人更省事。
她没有和他争辩什么,直接拒绝了。
她很清楚,自始自终,在场的人,她想杀的,只有秦於期一个而已。
营门半里开外的大树底下,一身新衣、洁净出尘的公子在树底下来来回回走了无数圈,脚步越来越焦躁。
李梦白在和江渔火约定好的地方左等右等,一双桃花眼都要望穿了,也没把人等来。
眼看着月亮越升越高,他终于按捺不住,将偷出来的两匹马栓在树上,自己转头回去寻江渔火。
“笨蛋!蠢货!直接全毒死了多省事,非要用迷药,万一有人醒来怎么办?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如今几斤几两!”他一边大步往回走,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怎么会有这么倔的人啊,烦死了!”
“……你最好不要给我出事!”
走到营门口,李梦白终于闭嘴了。
营地里,惨白的月光下,一人越过满地昏睡得和尸体没有什么两样的人,缓缓朝他走来。
来人从头到脚满身的血,看得李梦白心里一紧,好在她面色如常,看样子没有受伤。
李梦白在门口站定,一直等到她走到自己面前,他颇为埋怨地看她一眼,挑眉问来人。
“成了?”
江渔火疲惫地笑了下,点头。
“成了。”
李梦白也笑,嫌弃地看她一身的血迹,“啧,离我远点,弄得脏死了。”
江渔火果真不再靠近他,听话得让人牙痒痒。
“手伸出来。”
“做什么?”
“仇人杀了,连剑都不想要了?”
江渔火看到他手中的月下尘星,先前因为剑太惹眼,让李梦白替她保管了。
她伸出手,却是一张帕子覆了上来,帕子的主人捻起一方柔软的缎面,替她擦掉满手的血迹。
“别把剑也弄脏了。”
江渔火一时语塞。
“你方才,是不是在骂我?我好似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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