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在秦鑫面前,顾隽只觉得自己始终还是个俗人。这几天,他告诉过自己无数次,不论秦定方做了什么,一切与秦鑫无关,就像他和安兮兮,哪怕父辈打得不可开交,还是可以摒弃上一代的恩怨,成为朋友。
可原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和安兮兮可以“冰释前嫌”,是因为横亘在他们两家之间的那场恩怨不过是个误会,并没有真的伤害到任何一方。而秦相爷却恨毒了所有伤害过秦大公子的人,他不知道,秦相爷如果知道顾家也参与了御史台的行动,会做出什么事来。
秦相与其党羽一日不倒台,爹便一日不能安全,他也不可能真的和秦鑫毫无芥蒂地交往。
“来了?”秦鑫坐在亭子里等他,听见他的脚步声却并没有起身相迎,只是背对着他开口。
不知为何,顾隽觉得有些不对劲,秦鑫一向不是这么没有礼貌的人,并且今日他命人送信来的时候,特意提了一句,希望自己单独前来,似乎是有什么事不愿让安兮兮知道。
他内心有些不安,但还是开口询问:“你的伤都好了吗?我听闻秦相爷已经没事了,想必你也可以放下心了。”
“顾兄很在意我父亲能不能从昭狱出来吗?”秦鑫转过身来,脸上冷漠陌生的表情让顾隽更加不安。
顾隽定了定心神,坐在他面前:“自然,秦相爷是你爹嘛。”
秦鑫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却像蒙了一层冰似的,让人不寒而栗:“是啊,若我爹不是当朝宰相,我想,我也不会有机会与顾兄和安姑娘认识,对吗?”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秦鑫看了一眼亭子外的风景:“顾兄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顾隽自然记得,这是从满叶村回京城的必经之路,当初他和安兮兮就是在这里蹲守秦相爷,结果没想到,来的不是相爷,而是秦鑫,他们也因此误打误撞相识。
等等,难道——
顾隽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他不是小孩子,不会抱着什么侥幸心理,以为一切不过是巧合。怪不得他没有约安兮兮来,比起从心上人口中得知残酷的真相,这的确是要好很多。
秦鑫抬头看着他:“那日我为了安姑娘的事去找静瑜,她对我说,你和安姑娘身上背负着一道圣旨,我拂袖而去,一字未信;昨日,我见到杜师爷,他亲口承认,他受静瑜收买出卖我父亲,巧合的是,他也提醒了我此事。你知道的,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和安姑娘接近我,是不是为了那道圣旨?你和安姑娘是不是早已冰释前嫌,在我面前做戏?这些日子你们与我生死与共,为我四处奔波,到底是因为视我为知己,还是想继续取信于我?”
这三个问题像三把尖刀一样插在顾隽身上,他不是没想过有一天秦鑫得知真相会伤心,为了保住这难能可贵的友情,他和安兮兮私底下不知商量过多少回,早已决定找个日子对他坦白。只是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意外接踵而至,让他们措手不及,也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他从没想过,静瑜会知道那道圣旨的事,冥冥中老天爷好像就是不想让他们如愿。
“如果我告诉你,我和安兮兮早就打算好,过一段时日便对你坦白,你会相信吗?”
“所以顾兄是承认了?”
“我承认我和安兮兮一开始接近你,的确是有私心,可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我们早就……”
“够了!”秦鑫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他的手扶在石桌边缘,不断颤抖,眼眶慢慢变得通红,“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坐在这里,脑子里幻想了无数次,我多希望你会斩钉截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们从未骗过我。你又知不知道,我自小住在东宫,除了太子殿下,你们是我仅有的能真诚以待的朋友。这些日子,你们为我做的事,让我得到了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感动。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会是生死之交,可没想到,原来你们早已将我带到万丈悬崖,只等着亲手将我推下去。”
“秦鑫……”顾隽心急地喊了一声,却被他摆手打断。
“事已至此,你我之间已无话可说。”秦鑫仰头,深吸了口气,像是要将眼泪藏回去,“今时今日,我自问帮不了你们什么忙,顾公子大可不必再在秦某面前演戏。”
“就算我是演戏,安兮兮对你怎样,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顾隽拉住他,“自从七年前第一次见到你,她便对你情有独钟,那时还没有圣旨,你总不会觉得她在利用你吧?秦鑫,一切的错都源于我,是我想利用你,你怎么恨我都是应该的,但安兮兮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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