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欢喜金佛寺一没,那些善男信女再怎样的作妖,没了领头的,起不了大风浪。
眼下的事,还是救灾民,逼迫世家大族割肉放血,给南扬州其他的本土大族做个示范。
“到了,俺去禀报,你们在此稍待。”
官兵急急走了几步,回头问道,
“如果你诓骗我们,可就得死了。”
赵阙挥手:“尽管去就是了。”
薛坚焦头烂额坐在椅子上饮茶,他派了数拨人去世家大族那里要粮要钱,拒绝的借口出奇的一致。
皆是,已经给官府钱粮,你们怎地还来讨要?莫非把我们当做软柿子捏?
无奈。
薛坚只好等待赵阙前来寻他,完成三日之约。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下的当口,真就得按照赵勾陈的手段,一家家的杀过去,杀到他们给为止。
不然。
世家大族、达官显贵,如何肯自割大块肉,放大盆血?
“老爷,喝口银耳粥吧,补补身子。”
婀娜的妇人,年纪三十出头,捧着冒着热气的银耳粥,至薛坚的身前柔声细语。
薛坚捂着额头,看不下去。
“拿下去,拿下去!你们自己喝吧,我喝不下去。”
“老爷,您日夜操劳公事,万万别累死了身子,您若是倒下了,我们这些女眷该如何过活,这年头,兵荒马乱,北边又是旱灾蝗灾,南面雪灾厉害,可令人活不下去。”
妇人说着说着,有了哭腔。
薛坚转念一想,她说的有些道理。
“给我。”
妇人面色大喜,把银耳粥谨慎放到薛坚的手上。
薛坚喝了口。
不甜不腻,恰到好处。
几口喝干净,将空碗交还给妇人。
妇人施了个万福,莲步轻移,到门前,转身轻提裙摆,走了。
香风残留。
薛坚不禁多吸了几口。
这妇人,唤做香莲,跟了他有十几年了,从一个小丫头片子,长成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受,薛坚下尽了苦心思。
还不等他回过神,外面扈从通报,有位官兵求见。
薛坚顿时纳闷,小小官兵,胆敢见他,难道灾民那里,出了大事?!
脸白了几分,忙让扈从带官兵进来。
“刺史老爷,有一年轻人说是从关广城回来,还给您带了信。”
三言两语,把前后说清楚。
薛坚接过信封,忙不迭的出门迎接。
不用想也知道。
必定是辅国大将军到了。
只是,薛坚心底暗暗纳闷。
赵阙还在府外被官兵死死盯着。
看到薛刺史亲自前来,官兵齐齐跪拜。
理都不理,薛坚忙伺候赵阙进府。
还未招待赵阙,另有人前来言道,霍州牧给他写了信,已经到了。
薛坚告罪一声,能让霍凤康亲自写信来,必定是那边出了事。
赵阙挥手让他去。
当反复看过了霍凤康的信,薛坚的脸色完全变的苍白。
马河川死了!
至于什么闻人亨豫以及派官员监督各地官府等等之事,俱都比不上马河川死了这一件事。
大将军刚从关广城回来!
难道……
大将军杀了马河川。
恍然记起,是他告诉了大将军马河川的行踪。
薛坚身子一晃,靠在廊柱。
朝廷查下来,如果查到是大将军杀了马河川,必定亦会查出是他泄露了行踪。
回想当日,薛坚心里还有幸灾乐祸之感,现在如吃了一口的屎,恶心的不能自己。
他清楚,马河川到南扬州那一刻,他、霍凤康便与马河川息息相关。
谁能料到,大将军居然丧心病狂的杀了马河川!
他可是吏部左郎中啊!
薛坚即是不可思议,又是惶恐的浑身哆嗦。
待把信让人放到书房的桌面。
亦步亦趋回到赵阙的身边。
薛坚艰难开口:“听闻赵将军是从关广城回来的?”
“正是。”赵阙回道。
薛坚颔首,毕恭毕敬:“赵将军可曾在关广城杀了人?”
“不错。”
仆从端上了茶水,赵阙慢慢饮茶。
薛坚长吐一口气:“大将军,为何要杀马郎中?”
赵阙说道:“我予你的信,看了吗?”
“回大将军,还未来得及启封观看。”
“嗯,现在看。”
薛坚赶忙把放在身边桌子上的信封拆开,信纸唯有八个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哎呀!
薛坚倒吸一口凉气。
赵阙道:“薛刺史,可是你告知了本将军,马河川在关广城,又是你说马河川跟霍凤康或许在关广城不敌贼寇,怎么?薛刺史莫非和南扬州四处作乱的贼寇有关系?!”
薛坚仿佛蹭的跃起了一丈,指着赵阙,颤抖的不成样子:“赵将军,说话得有真凭实据,您如何证明所言为真?”
赵阙讥讽的看着六神无主的薛坚:“本将军的身份就是明证。”
薛坚顿时如泄了气的鱼鳔,沉默良久。
“再说了,本将军并未杀吏部左郎中马河川,薛刺史为何污我清白?”赵阙紧接着问道。
是啊,人家堂堂辅国大将军,只是从关广城回来,一个刺史,凭啥诬告大将军杀了马河川?
“依本将军,你偏袒贼寇,是不是你薛坚,令江湖高手杀了马郎中,嫁祸给本将军?”赵阙紧紧逼问。
薛坚苦笑道:“原来大将军谋算好了一切。”
赵阙忽而平静,翘着二郎腿,饮茶,“信上的八个字,看懂了吗?”
“下官,下官看懂了。”薛坚仿佛顿成了没了牙的老虎,丢了双翅的雄鹰,萎靡不振。
“下官,今后便是大将军的马前卒,反正,此事过后,下官再也洗不干净了。”
赵阙点点头,失笑:“算你聪明。”
“大将军何必呢,当日直说就是了,为何要用此般手段?”薛坚不甘心的问道。
赵阙放下茶碗,走到薛坚的身边,悄声道:“我要你成我手中的长刀,砍在南扬州的长刀。若无此事,你如何甘心情愿的成我手中刀?!”
薛坚沮丧道:“好,下官便是大将军的手中刀。”
赵阙握住大音希声,指着它道:“此刀,能征善战,砍杀敌军无数。”
旋即拍了拍薛坚的肩膀。
“你这把刀,无形间上砍朝廷中枢,下砍庸官恶族,严格说起来,比我这大音希声更加厉害。”
薛坚捏着鼻子认了。
一步错,步步错。
以往他不承认,会有这般的因果,眼下好了,真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凭白送给赵勾陈一桩大把柄。
“大将军乃是人雄,下官只是俗吏,即便是大将军的手中刀,也是把生锈的钝刀。”
赵阙哈哈一笑,回到座椅上看着薛坚,问道:“我若是以陈悲璨的名姓,去向达官显贵、世家大族要粮要钱,薛刺史配不配合?”
薛坚一听,两眼马上全黑。
深深呼吸了几口。
他才道:“陈悲璨的名姓,大将军莫非不知?”
“自然是知道。”
“大将军倘若用陈悲璨三个字,恐怕下官不仅仅自家性命难保,薛家满门亦要赶赴刑场。”薛坚近乎咬着牙的吐出。
赵阙笑道:“刺史且坐,本将军不用便是,不必咬牙切齿的拒绝。”
薛坚哪会不清楚赵勾陈的谋算,无外乎洗劫一遍金露城的世家大族、达官显贵,还要拂袖离开,身上一丁点的腥臊味都没有,黑锅全扣在他以及薛家的头上。
陈悲璨啊,救了谢之维女儿谢葵的陈悲璨!
“大将军,您坚心若铁,下官明白,既然提出要用陈悲璨三个字,必定已有了谋算,如果您再坚持,下官只剩自刎,自刎前让家眷逃命去,天涯海角,找到活命的地方便可。”薛坚把话说的决绝。
赵阙不难为他,满口道:“不用陈悲璨的名姓,薛刺史且不要跳下本将军的这艘大船……”
“不知你府中有精良盔甲吗?时间不早了,随我前去和那些只顾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不顾百姓死活的大老爷们家中,要钱要粮。”
薛坚急喘数口气,抚静心绪。
“尽皆为大将军准备完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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