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两人各怀心事,渐渐睡去。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便都这么在玉女峰峰顶上度过,几日下来,祁祁的开山虽然距圆满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但相较几日前,已明显精进不少。通过师姐的辅佐来修炼开山,虽然对师姐来说有些不好,但于他来说,确实受益匪浅。相信再过两个月,开山圆满的领悟不是问题。
这日清晨,木屋中。
上官德音道,“师弟,今日我们便动身前往天玄省吧。”
祁祁点点头,“嗯,好。”
两人收拾好行李,来到主峰议事大厅,将此事告知了韩集等宗内高层。
韩集道,“宗主,您这才刚回来没几日,又要走么?”
上官德音眼光清冷,又变回了她那高贵冷艳女宗主的气质,淡道,“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韩集顿了顿,道,“但是宗主,您走后,我们处理宗内事务会很困难啊。”
“哦?是么?”上官德音一挑眉,道,“不过一些琐事而已,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都处理不好?”
韩集道,“可以是可以,但事情多了,也会头疼啊...”
上官德音冷笑道,“那我过去那些年一人独揽宗内所有事务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替我分担呢?如今我不过清闲了几日,你们个个就开始叫苦不迭,怎么?是存心跟我过不去么?”
韩集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上官德音又道,“况且如今事情又不全丢到你韩集一个人头上,你有什么好不满的?你们这么多长老、执事分担,莫非要跟我说处理不了?”
韩集等人忙点头道,“是是是,宗主说的是,我们,我们只是担心宗主不在了,宗人会有些不适应。”
上官德音摆摆手道,“得了,别解释了,欲盖弥彰,我走了。”
话落,与祁祁往外掠去。
韩集等人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也无过多表示。其实韩集之所以想要上官德音留下只是其一,其二便是他不希望上官德音总是与她这个师弟混在一起,他心中吃味得很。他仰慕上官德音很久了,这个大多数时候都很清冷的女宗主不仅修为高深,位高权重,且也是心性、姿容都无可挑剔的奇女子,世间只怕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了,多年以来,他对她的爱慕已经浓郁到了一个让他夜不能寐的地步。然而一直苦于没有办法展开实际行动去追求,因为单单本身上官德音的性格就让他很难接触,又如何去追求呢?于是多年以来这段感情一直都没有进展。反倒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祁祁,被她称作师弟的男子,一出现,便获得了上官德音所有的宠爱。她不仅将时间都花在祁祁身上,更是不惜牺牲她身上的一些东西去帮助祁祁。
唉...这份宠爱,若是能分他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他这辈子都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只是,这也只是如果而已。
祁祁、上官德音的再次离开,也让宗内诸多弟子心中怅然。两人这才刚回来没几天,又要走了。他们还想着搭搭话呢,然而两人各自住的地方,一个是玉女峰峰顶,一个是神来峰峰顶,都是宗内闲杂人等不可随意进入的地方。尤其玉女峰,本身这座峰就独属于宗主一人,更是不好进入。
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两个如此出色的一男一女,都属于他们剑冢,一荣俱荣,他们脸上也跟着沾光。
策马于山水间。
祁祁道,“师姐,据我所知,天机阁向来都是以物换物,我们若想从他们那里获得治好我眼睛的办法,也要以相应的酬劳去换吧?”
上官德音点点头,“这是自然。”
祁祁想了想,道,“那我眼睛伤成这样,绝非小伤,若想让天机阁肯拿出治疗之法,代价恐怕不低吧?”
上官德音看向他,安慰道,“不管代价有多大,师姐都会帮你治好你的眼睛的。”
祁祁道,“谢谢你,师姐,但如果代价实在太大,我这眼睛不治也罢。少一只眼睛,纵然会有些影响,但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笑道,“不是有些什么瞎子武痴么?即使双目失明,武功依然很高强。而且可以听声辨位,反应和速度不比目明之人差呢!”
上官德音提高了语气,“不可!不管怎样,你的眼睛我都会替你治好的。”
闻言,祁祁便不再说,只希望到时天机阁若真狮子大开口,他能将师姐劝住吧。当然最好不要发生那样的事。
两日后,他们经过了青山村。自他们将天玄省饥荒一事告知皇帝也有将近十日了,但看着依旧被饥荒折磨的青山村的这些村民,祁祁忍不住问道,“师姐,你觉得我将天玄省的饥荒告知了皇帝,他会解决么?他能解决么?这些村民如今仍是受苦受难啊...”
上官德音一只手搭在师弟肩上,轻声道,“不管怎样,你已经做到你的极限了,为了此事,你改变了你原本要去云川沙漠的行程,浪费了你多日时间,最重要的是,你被囚禁在了那个地牢,受了非人的对待,眼睛也因此受伤。剩下的,就看皇帝和百姓自己的造化了。你无愧于心,也无愧于上苍,不必再为此多想了。”
祁祁犹豫道,“但是,师姐,唉...”
看着这些仍是受苦受难的村民,祁祁心如刀绞。他想帮助他们,却无能为力,如师姐所说,他已经做到他的极限了,连皇帝都见了,其他他又能如何呢?但若是要他眼睁睁看着而不去管,心中也是不愿。左边右边,纠结来纠结去,心情愈发的糟糕了。
上官德音见状,说道,“师弟,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很多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成的,世间有无数不如意的人以及不如意的事,人力有穷尽之时,你又如何管得过来呢?所以尽力就好,剩下的交给命数,不要再多想了。”
祁祁沉默许久,终是道,“唉...好吧,师姐,你说的没错,我若因此耽搁下来,也许也正好错过了帮助另一些需要帮助的人。在饥荒这件事上,我真的尽力了。”
上官德音道,“嗯,想开就好。你若一直纠结此事,纵然你不曾负了这些村民,但你却负了那些在乎你的人。我很担心你,你要为了这些与你不相关的人,伤害我么?”
闻言,祁祁颤声道,“师姐...”
上官德音将师弟搂进怀里,轻道,“可能我这么说有些自私,有绑架的嫌疑。但我就是自私,我就是担心你,我就是见不得你为了别人却苦了自己。多看看你身边的人,别因为救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却伤害了最在乎你的人,好么?”
“嗯,”祁祁腻腻地应了声,也搂紧了师姐,眼中隐隐渗出泪水。
上官德音瞥了眼那些村民,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况且你看这些村民,他们真的,值得你为此付出那么多么?饥荒下,他们已然失去理智,为了活下去,连昔日同村的性命都可践踏。不过是一些重灾下已然泯灭人性的禽兽,救了这些人,又有何意义呢?也许等他们将来又重新生龙活虎,指不定会提起手中的刀,去侵犯伤害其他人呢?”
又道,“也许师弟你心里可能会说,他们肚子太饿了,他们真的太饿了,所以做出什么事情都情有可原,可以原谅。那我们读书做什么?我们勘破红尘做什么?我们做这些难道不就是为了压抑自己的人性么?让自己拥有能够在大灾大难下依然傲然如山的气骨么?若仍是因为一些苦难又暴露自己的本性,那我们何而为人?与那些只懂得为了生存而不停杀戮的畜生禽兽有何区别?”
“佛要渡天下苍生,既然佛说了这句话,那这些禽兽便由佛去渡吧,我们又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只是人,力量有限,有限得我们只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在乎的人和在乎自己的人,或许还剩下一些可以去帮助那些真正善良的人,但绝无必要将所有的精力与时间都耗费在这些泯灭人性的畜生身上。若真这么做了,那我们将自己,将自己在乎的人,将在乎自己的人,又放到哪去了呢?纵然不曾辜负这些禽兽,但却辜负了真正重要的人。”
“不是么?”
“值得么?”
“应该么?”
层层话说下来,祁祁已然内心翻涌,无法思考。
上官德音心里一阵心疼,但也只得狠下心将那些话说完,若不经历一番苦痛,又如何成长呢?当年她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如今若可以让师弟少遭受那些,便少遭受些。当然这只是她内心的美好期盼。若一个人能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性格,那么这世上就不会有如此多冥顽不灵的人了。不会有堕入深渊,无数人拉他却依然沉沦的人了。
她将师弟愈加搂紧,让自己的体温去给予他一丝安定。这么说确实对他内心的冲击很大,他是一个这样君子的人,将世间的一切都扛在自己的肩上,但却忘了自己究竟是否扛得动。她在乎他,便只能狠下心来戳穿他一直以来秉承的信念。此刻他纵然很痛,但至少短痛胜过长痛。
当然,如此重大的改变,不可能是她三言两语就可做到的,今后他一定仍会做这些傻事,将路见的所有不平事,与自己有关也好,无关也好,都扛在肩上。
但至少,她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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