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里的规矩,不能携带武器,也不能伤害自由人。
在贝尔山的注视下,决不允许有部落之间的厮杀,即便是双方正在交战,在这里也必须摒弃一切成见,愉快地坐下喝交杯酒。
根据女祭司宣讲的神的旨意,所有能目及贝尔山的地方,人们都是血脉同源,属于同一个群体,同一片草原。
墨夷淼的女仆其其格扶她下马时,巴雅尔过来找她。
巴雅尔是个粗壮的秃子,生了个鹰钩鼻,满嘴碎牙。
二十年轻,有人意图绑架单于,将他卖给敌人,巴雅尔从刺客手里救出了当时还年轻的单于阿提拉,牙齿却因此被一个钉头锤打的稀烂。
阿提拉的贴身盟卫里,就数他最为年长,也最得阿提拉信任。
在刚来的时候,墨夷淼以为他们不过是单于的护卫而已,就像墨夷家族的墨夷迪,誓死守卫自己的主人,但随后她发现根本不仅如此。
其其格告诉她盟卫不只是护卫,他们更是单于的手足兄弟,单于的影子,最忠心的挚友。
单于与他们以“吾血之血”相称,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们不是一个人,却共享一条生命。
依照游牧部落的古老传统,若单于死去,盟卫亦需随行,以陪伴单于行走于地下的国度。
若单于死于敌人之手,盟卫虚先为其复仇,然后欣喜地自杀殉葬。
其其格说,草原上有很多的单于,他们不仅和盟卫同吃同睡,甚至共享妻妾。
他们除了各自马匹不共享,其他都无所谓。
墨夷淼很庆幸阿提拉单于没有遵循这些古老的传统,她可不想被多人共享。
巴雅尔对待她还算和善,但其他盟卫让她害怕,巴图身形巨大,沉默寡言,时常凶神恶煞地瞪着她,仿佛忘了她的身份。
布和则眼神冷酷,双手灵活,性喜伤人,他虽不敢碰她,却不止一次侵犯其其格,在她的白嫩肌肤上留下淤伤,让她的年轻女仆夜晚偷偷哭泣。
墨夷淼对此无可奈何,他们和单于生死于同,所以墨夷淼除了装作看不见,没有别的办法。
有时候,他倒希望当年自己的父亲墨夷统身边也有这种人保护,父亲被自己手下封臣的儿子所杀,多么讽刺啊。
七国是文明之地,那里的白衣白甲的御林铁卫被民间歌谣传唱,被人视作高贵、英勇和忠诚,然而在关键时刻,他们如此不中用。
他不禁暗想,七国的文明人是否都如此虚伪。
墨夷淼抚摸着肚子,她相信她会生个儿子,将会做世界之主,她一定要让他有自己的盟卫,以免遭诡计迫害。
“草原的云朵,”巴雅尔说,“吾血之血的单于命令我告诉您,他今晚必须步行蹬上贝尔山,为你们的孩子祈福。”
“请你回告单于,说我做梦都会念着他,并且焦急地盼他平安回来。”她满怀感激地说。
事实上,随着胎儿的日益长大,墨夷淼越来越容易疲劳,能休息一晚再好不过。
就在刚才,看不出年纪的几位女祭司一个个抚摸了她的肚皮,她们的脸已无法正确显示年龄,枯骨嶙峋的手抚摸她时让她格外紧张,她们早就预言说一位伟大的王将诞生人世,却对她腹中的胎儿惴惴不安。
她们交换着疑惑的眼神,反复通过神秘的力量去感知。
她们预言伟大的王就在这个房间里,单于阿提拉听了面有喜色,遵循古老的传统,他将在暮色里攀登贝尔山,日出时望着东边的朝阳许愿。
但墨夷淼总觉得女祭司们并没有把话说完,但她也懒得去问,已经是皆大欢喜,更何况她已被折腾的够呛。
在阿提拉出发后,墨夷淼有种难得的轻松。
“准备好热水,我要沐浴。”她想洗去全身的尘土,好好浸一浸酸疼的骨头。
热水极烫,正和心意。“今晚可以邀请哥哥共进晚餐。”其其格在为她洗头时,墨夷淼下定决心。
哥哥这些日子,过得几乎接近乞丐了。
“其其格,去叫我的哥哥,邀他与我共进晚餐。”她在沐浴完安排女仆说,“去准备些水果,告诉厨子做菜时不要马肉。”
“马肉是最好的肉,”琪琪格说,“吃马肉让人强壮。”
“我哥哥最恨吃马肉,快去照办吧。”
趁着下人们准备晚餐,墨夷淼还给哥哥准备了一件新衣服,一条青铜制成的腰带,还有一件绣了黑色蝙蝠的皮背心。
如果哥哥能穿的体面些,这些游牧部落的人多少会给他点尊重,或许他也会忘记那天在草海里发生的不愉快。
再怎么说,哥哥也是她唯一的亲人。
否则,她将孤独于世。
她正在摆弄礼物,墨夷磊气呼呼地进来了,他拽着其其格的手,只见她一只眼睛已挨了一拳,有个重重的黑眼圈。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个仆人对我发号施令!”他边说边粗鲁地把其其格推翻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大出墨夷淼意料。“这是怎么回事?其其格,你怎么说的?”
“主人,我照您的吩咐,告诉他说您命令他一起来吃饭。”
“听听,这个该天杀的怎么说的,谁都不许对真王发号施令,”墨夷磊咆哮着,“我真该直接把她的脑袋带过来。”
“好哥哥,您原谅她吧,她不过是说错话,”墨夷淼连连带其其格道歉,“我说的是请您共进晚餐,看,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墨夷磊满腹狐疑地皱眉问:“这些是什么?”
“新衣服,我特地为您做的。”墨夷淼讨好地笑。
他斜眼看看她,轻蔑地说:“还不就是野蛮部落的破布,七国真王能穿这些怪模怪样?”
“哥哥,穿上这些衣服会舒服些,而且我想,我想,”墨夷淼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她必须小心谨慎才不会唤醒真王之怒,“我想如果穿的和这里人相似些,他们才能……”
“他们才能怎样?真王跟本不在乎,”墨夷磊科不能等妹妹把污蔑真王的话说完,“那我是不是还要像他们那样绑上辫子?”
“我不会让您绑辫子,您还没打过胜仗,按他们的习俗还不能绑辫子。”
话一出口,墨夷淼意识到说错话了。
墨夷磊灰色眼睛里燃气怒火,“我是七国之主,不是什么混身马臭,头发叮当作响的野蛮人,”墨夷磊上前掐住墨夷淼的脖子,“你越来越不知好歹了。”
疼痛的感觉让墨夷淼又仿佛回归从前,她伸出一只手,摸索碰到一个东西,那恰巧是原本要送他的腰带,一只雕饰华丽的青铜腰带,她用尽力气挥了出去。
腰带正中面门,墨夷磊应声停手,鲜血顺着他的脸淌了下来。
“不识好歹的人是你,请你快滚,否则我会叫人用鞭子把你拖走。”
墨夷磊爬将起来,“等我做了七国之主,你会后悔的。”说完他捂着受伤的脸而去,礼物一件也没拿。
墨夷淼难过地流下眼泪,拿出黑色小杖,渴望得到力量。
而她知道,她和哥哥,恐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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