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纪四年,晋太康元年,三月十五日壬申,王浚接了降书,仍驱舰大进,鼓噪入石头城。
吴主孙皓,素车白马,肉袒面缚,衔璧牵羊,并令军士舆榇及携太子孙谨亲属二十一人,至王浚垒门,流涕乞降。
孙吴就此结束,吴灭亡时,吴兵士大约二十多万,其中山越人约在半数以上。
王浚亲解孙皓缚,接受宝璧,焚烧棺榇,延入营中,以礼相待。随即驰入吴都,收图籍,封府库,严止军士侵掠,丝毫不入私囊,一面露布告捷。
晋廷得着好音,群臣入贺,捧觞上寿。武帝执爵流涕道:“这是羊祜太傅的功劳呢!”
惟骠骑将军孙秀,系吴大帝孙权侄孙,前为吴镇守夏口,因孙皓见疑,惧罪奔晋,得列显官,他却未曾与贺,且南面垂涕道:“先人创业,何等辛勤,今后主不道,一旦把江南轻弃,悠悠苍天,伤如之何?”
武帝以王浚为首功,拟下诏褒赏,忽接到王浑表文,内称与王浚违诏擅命,不受自己节度,应照例论罪。
武帝未以为然,举表出示群臣。只因王浑之子娶了武帝之女常山公主,王浑和武帝是儿女亲家。故群臣多趋炎附势一边倒,不直王浚,建议象邓艾一样,请用槛车征王浚入朝。
武帝不纳,但下书责王浚,说他“不从浑命,有违诏旨,功虽可嘉,道终未尽”等语。
这平吴一役,全亏王浚顺流直下,得入吴都,偏王浑出来作梗,竟要把王浚加罪,可见天下事不论公理,但尚私争。武帝还算英明,究未免私徇众议,所以古今来功臣志士,终落得事后牢騷,无穷感慨呢。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原来王浑闻王浚入吴都受降,他却认为王浚无权受降,他才是安东将军,而王浚则是个龙骧将军,既武帝令他攻涂口,可见攻建业是武帝准备交给他的,王浚分明是越俎代庖,而且真打硬仗、击溃张悌的是他王浑,更使他生气的是,在王浚经过江宁三山时,他派人请王浚来自己的军营,而王浚却借风大,船停不住等理由,竟没敢来。自思功落人后,很是愧忿,率兵渡江,意欲率兵攻王浚。
王浚部下参军何攀,料王浑必来争功,因劝王浚送孙皓与王浑。王浑得孙皓后,虽勒兵罢攻,意终未惬,乃表王浚罪状,王浚既奉到朝廷责言,因上书自讼,略云:
“臣前受诏书,谓军人乘胜,猛气益壮,便当顺流长骛,直造秣陵。奉命以后,即便东下。”
途次复被诏书谓:“太尉贾充,总统诸方,自镇东大将军司马伷及浑浚彬等,皆受贾充节度。无令臣别受王浑节度之文。及臣至三山,见王浑军在北岸,遗书与臣,但云暂来过议,亦不语臣当受节度之意。臣水军风发,乘势造贼,行有次第,不便于长流之中,回船过王浑,令首尾断绝。既而伪主孙皓,遣使归命,臣即报浑书,并录孙皓降笺,具以示王浑,使速会师石头。臣军以日中至秣陵,暮乃得王浑所下当受节度之符,欲令臣还围石头,备孙皓越逸。臣以为孙皓已出降,无待空围,故驰入吴都,封库待命。”
“今诏旨谓臣忽弃明制,专擅自由,伏读以下,不胜战栗。臣受国恩,任重事大,常恐托付不效,辜负圣明,用敢投身死地,转战万里,凭赖威灵,幸而能济。臣以十五日至秣陵,而诏书于十二日发洛陽,其间悬阔,不相赴接,则臣之罪责,宜蒙察恕。假令孙皓犹有螳螂举斧之势,而臣轻军单入,有所亏丧,罪之可也。臣所统八万余人,乘胜席卷,孙皓以众叛亲离,无复羽翼,匹夫独立,不能庇其妻子,雀鼠贪生,苟乞一活耳。”
“而江北诸军,不知其虚实,不早缚取,自为小误。臣至便得,更见怨恚,并云守贼百日,而令他人得之,言语噂沓,不可听闻。案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利专之,臣虽愚蠢,以为事君之道,唯当竭力尽忠,奋不顾身,苟利社稷,死生以之。若其顾护嫌疑,以避咎责,此是人臣不忠之利,实非明主社稷之福也。”
“夫佞邪害国,自古已然,故无极破楚,宰嚭灭吴,及至石显倾乱汉朝,皆载在典籍,为世所戒。昔乐毅伐齐,下城七十,而卒被谗间,脱身出奔。乐羊战国时魏人。既返,谤书盈箧,况臣疏顽,安能免谗慝之口?所望全其首领者,实赖陛下圣哲钦明,使浸润之谮,不得行焉。然臣孤根独立,久弃遐外,交游断绝,而结恨强宗,取怨豪族,以累卵之身,处雷霆之冲,茧栗之质,当豺狼之路,易见吞噬,难抗唇齿。夫犯上干主,罪犹可救。”
“乖忤贵臣,祸常不测。故朱云折槛,婴逆鳞之怒,望之周堪,违忤石显,虽阖朝嗟叹,而死不旋踵,俱见汉史。此臣之所大怖也。今王浑表奏陷臣,其支党姻族,又皆根据磐牙,并处世位,闻遣人在洛中,专共交构,盗言孔甘,疑惑亲听。臣无曾参之贤,而罹三至之谤,敢不悚栗。本年平吴,诚为大庆,于臣之身,独受咎累,恶直丑正,实繁有徒。欲构南箕,成此贝锦。但当陛下圣明之世,而令济济之朝,有谗邪之人,亏穆穆之风,损皇代之美,是实由臣疏顽,使至于此。拜表流汗,言不识次,伏乞陛下矜鉴!”
武帝得书,也知王浚为王浑所忌,不免有媒孽等情,因下诏各军,班师回朝,待亲讯功过,核定赏罚云云。
王浑既得絷孙皓,乃与琅琊王伷会衔,送孙皓入洛阳,孙皓至都门,泥首面缚。
由朝旨遣使释免,给孙皓衣服车乘,赐爵归命侯,拜孙氏子弟为郎。所有东吴旧望,量才擢叙。
从前王浚东下,吴城戍将,望风归降。惟建平太守吾彦,婴城固守,及孙皓被俘,方才投诚。武帝调吾彦为金城太守。
诸葛靓姊,为琅琊王妃,诸葛靓自板桥败后,即窜入姊家,武帝素与诸葛靓相识,亲往搜寻。
诸葛靓为魏扬州都督诸葛诞子,诸葛诞在魏主曹髦四年,讨司马昭不克,被杀,故诸葛靓奔吴,前章已叙。
诸葛靓复避匿厕中,被武帝左右牵出,始跪拜流涕道:“臣不能漆身毁面,使得复见圣颜,不胜惭愧。”
武帝慰谕至再,面授诸葛靓为侍中。诸葛靓固辞不受,情愿放归乡里。武帝不得已依议,听他自去,终身起坐,不向晋廷,后幸善终。诸葛靓于晋有君父大仇,乃不能与张悌同死,徒为是小节欺人,亦何足道。
武帝复颁诏大赦,改元太康,改孙吴都城建业为建邺。会值诸将陆续还都,因临轩召集,并引见孙皓,赐令侍坐,且顾语孙皓道:“朕设此座待卿,已好几年了。”
孙皓指帝座道:“臣在南方,亦设此座待陛下。”史家记载皓言,未及指帝座三字,遂启后人疑窦,经著书人添入,方合口吻。
贾充已回朝复命,时亦在侧,向孙皓冷笑道:“闻君在南方,凿人目,剥人面,此刑施于何人?”
孙皓答说道:“人臣有敢为弑逆,及奸邪不忠,方加此刑。”贾充听了此言,不由的面目发頳,掉头趋退。自取其辱,但孙皓只御人口给,不能自保宗社,究有何益?
王浑、王浚,相继入朝,彼此尚争功不已。
武帝命廷尉刘颂,叙次战绩。颂不免袒王浑,列王浑为首功,王浚为次功。
武帝因颂考绩徇私,左迁京兆太守。怎奈王浑私党,充斥朝廷,王浑子济又尚公主,气焰逼人,大家统为王浑帮护,累得武帝不便专制,也只好委曲通融,乃增王浑食邑八千户,进爵为公。授王浚为辅国大将军,与杜预、王戎等,并封县侯。以下诸将,赏赐有差。遣使祭告羊祜庙,封羊祜夫人夏侯氏为万岁乡君,食邑五千户。一番东征事迹,至此结局。
随后孙皓被封为归命侯,其太子孙谨为中郎。太康四年十二月,归命侯孙皓在洛阳病死,时年四十有二。
孙皓归命侯比蜀后主刘禅的安乐公高一层,而曹魏的曹奂是陈留王,比孙皓又高一层。
孙皓字元宗,一名彭祖,字皓宗,永安七年至天纪四年在位,共计十七年,共用八个年号,元兴二年,甘露二年,定鼎四年,建衡三年,凤凰三年,天册二年,天玺一年,天纪四年。
孙皓除了腾皇后外,还有张美人、张夫人(张美人姊)、王夫人三个嫔妃以及数千宫女。孙皓大约有三十四个儿子。
武帝又封孙楷为丹阳侯,复改建邺为秣陵,以县级设置。孙吴在建业建都五十二年。
孙吴存在六十九年,历三代四帝:吴大帝孙权,废帝孙亮,景帝孙休,末帝孙皓。
有刘禹锡诗: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索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狄秋。
评:孙皓残暴昏庸,孙吴已千孔百穿,遥遥欲坠,故晋武帝挥军南下,像秋风扫落叶,势如破竹。而孙吴则众叛亲离,几乎无抵抗力。孙皓帝位,孙吴被灭,已成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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