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和心里的算盘此刻也是打得啪啪作响。
这里可是有着数百颗菩提子等待封存入匣呢,工作量也挺大的。起码能拖一段时间,而元觉那边,既然他现在已经猜到了,必定也是要尽快处理完展双界那边的事情,返回这里来的。这样的话,时间或许能赶得及......
净涪都不需要看,就知道安元和想的是什么,他只回答道,“就算元觉尽量加快了速度,你觉得这一段时间,沉桑界的情况会怎么个变化?”
安元和、净涪能等,杨元觉也不在乎。可是沉桑界里的局势,沉桑界里的那些凡俗,真的能等到那个时候?
安元和一时又闭紧了嘴巴。
好半响之后,他默默看了净涪一眼,然后调转目光去盯着被净涪勾点了数百个星点的沙盘。
“你其实也没能一下子将这个布局直接完成吧?”安元和盯着那沙盘,没有去看净涪,却抬起手来,在那沙盘上先取了一个位置。
“中元。”
他说完,才又将手指提起,点落在另一个位置上,“天。”
又是一个位置被点落,“地。”
接着,再有一个位置被点中,“人。”
安元和没有再继续,但他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白了。
数百颗的菩提子,完全栽种在净涪选定的位置上,确实是一个大工程,还是一定会吸引到沉桑界中各方人士目光的大工程。但也正因为这是一个大工程,所以才不是一朝一夕才能完成的事。
它需要时间。
而因为它需要时间,所以它也需要相当的隐蔽。
不然它还没有成形,就该先被人拆了,甚至还会被人沿着线索找上门来。
故而以安元和对净涪的了解,在开始的关头,净涪动作会很小心。
他必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意图暴露出去。
所以净涪最可能的做法,是先完成局部。
点与点相连成部分,再渐渐勾连其他,一点点积攒力量,汇聚成大势......
到那个时候,再想要拦住他,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但这也有一个问题。
安元和转眼望定净涪,“你不怕人家直接掀桌?就像那谁谁谁......”
那谁谁谁能有谁,不就是无执童子么?
净涪看也不看安元和。
“情况不同,无执童子那会儿......我已经尽了我的所能,但实力还是差距过大,我也没有太多办法。”
算计这回事,从来都不只是一个人的福利。而且在这诸天寰宇里,谁又知道在棋盘之外,是不是有一双双眼睛正打量着棋盘中的走向,谁又知道他们中是不是会有人兴起,随手又给掺了一脚?
净涪就是因为太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从来没有倚仗于算计,也没有完全醉心于算计。
他真正追逐的,是自我。
他真正想要紧握在手上的,其实是力量。
护道,用的虽然是谋算,但也是力,是法,是术。
只是这几十年以来,他面对的那些存在,都不在他自己实力应对范围而已。
他这般说完,顿了一顿后,才道,“被凝练成棋局的,是沉桑界天地;落子的双方,也不是我。既然如此,谁掀了棋盘,对我来说,有影响吗?”
“我不过是一个看棋盘不顺眼,随手想要落一子的路过之人而已。”
安元和听着,又着实沉默了一阵,才带着点无奈叹道,“你说的都对。”
太对了。
安元和无言以对,一时怀念起了已经离开了的杨元觉。
净涪抬眼看了看安元和,想了一阵,安慰道,“别太担心,我现在都还是清醒着的。”
安元和道,“我知道。”
他说完,也收拾了情绪,看向净涪手中那板平石头一样的木匣子,问道,“这样就可以了?”
净涪摇头,“还不够。”
听见净涪这话,安元和不免也有点好奇,他盯紧了净涪的动作。
却见净涪细看了那个木匣子一阵,想到了什么,转手又是一招,托出一株九节四十九叶的异竹。
净涪将这异竹向上微微一托,那茂竹就直接飘升起来,悬浮在案桌上方。
净涪手中法决变幻,引了一点茂竹的力量压落在木匣子上。
木匣子表面顿时就闪过了一片淡青色的灵光。
安元和是知晓净涪手中这株茂竹的威能的,如今见净涪引动茂竹的力量加持在木匣子上,也就很快领悟到了净涪的意图。
现如今沉桑界世界的修士都格外的仰仗天机气数,故而遮蔽了天机气数就能掩去沉桑界修士大半的耳目。
为防沉桑界修士追逐这些菩提子,这遮掩天机蒙蔽气数的手段,自然是必须的。
但净涪做完这番动作,却还没有就此结束。
他竟还并指成剑,在他自己眉心印堂处停留片刻后,捻出一丝白色的朦胧灵光。
这一丝几乎散在虚空中的灵光不过甫一出现,就吸引了安元和的目光。
这气息.......
磅礴又伟岸,似乎带着天地的意志。
安元和沉默地看着净涪将那丝气息压入木匣子表面,又看着他将几句话封存下去,才驾着灵舟靠近沉桑界的天地胎膜,将那木匣子送入天地胎膜中去。
看着那根本已经认不出本相的木匣子穿过沉桑界天地胎膜,如尘如光一般,悄无声息地向着沉桑界人间界投去,饶是安元和,那一瞬精神也紧绷了起来。
虽然不过是一个木匣子,可净涪已经在它身上使尽了浑身解数,倘若这木匣子不能达成净涪的预期目的,净涪他......
净涪倒是面色平静,除了一点目光始终追着那个木匣子之外,再无其他变化。
便连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佛身,也只是沉默地看着。
那木匣子和着那沉桑界天地间的阳光一道,坠落在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脚边。
那本是蜷缩成一团,埋着头捂着耳不听不看的小童整个身体都抖了抖,却只是将自己遮掩得更加严实,不敢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远处的挣扎渐渐停下了,连呜咽的声音也的散了,小童也没敢发出一点声响。
直到金乌西沉,月兔东升,幽寂又清冷的月光无声洒落,才真正地解开了封印。
小童默默地舒展开自己的身体,却仍然丁点声响也无。
他一直小心地在院子里活动,好容易将他的肚皮填饱,才终于想起了什么,起身小心地观望过周边的环境,才循着白天时候他听见的那一点动静,仔细翻找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应该是天上掉下来的鸟儿。有了这个,他该能尝尝肉味。
小童揉了揉自己的肚皮,安抚了一下,又抬头张望一阵,才继续去翻找。
等到他终于将院子里突然出现的东西翻检出来的时候,小童自己也愣怔了一下。
这个是......石头?
能扔到天上的,一般都是石子吧?这么大的石头,是谁扔的?而且这石头掉下来的时候,也不该只有那么一点声响啊?
小童这般幼小的年纪,许多事情都没有人教,有许多东西也不能让他理解。可小童蹲在那里许久,直到他腿脚都麻了,他还是没有离开。
净涪透过留在木匣子的印记,自然是发现了这个小童。
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没有多理会。
他投放菩提子,除了位置之外,并没有太多的讲究。所以这菩提子到底会落到他择定的那个位置的谁手上,看的是菩提子与那附近凡俗的缘法。
也就是说,从因缘论,这小童确实是与那菩提子有缘的。
可因缘归因缘,如果这份因缘落到头上,也没有人去抓住的话,那这份缘法也只是空泛而已,落不到实处。
更何况此刻站在灵舟里执掌着净涪肉身的,不是带着些许善意的佛身,也不是每常总有些恶趣味的心魔身,而是分去了善念与恶意的净涪本尊。
于净涪本尊看来,这小童和沉桑界的其他凡俗,本没有太多的不同。所以这菩提子到底是落到了小童手里,还是被其他人捡到,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真正的重点是,这颗菩提子会不会被人种下,又能不能在遮瞒天地的情况下生根发芽,长成植株。
不知这小童怎么想的,在他借着月光回到房门前的时候,他竟又转回身来,小跑跑到那‘石头’前,弯下腰去,伸出两只瘦小的手臂,咬牙抱起了那块‘石头’。
等他真正抱起那块‘石头’的时候,他自己也愣了一愣。
透过木匣子看见小童愣怔的脸庞,识海世界里的佛身微微笑了一下,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识海对面的心魔身听见,瞥了他一眼,微微眯了眼睛,问道,‘佛身,你不会又想收徒了吧?’
‘并无。我座下三个弟子,已然足够继承我的法统了。’佛身说完,又顿了一顿,‘只是心中甚是欢喜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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