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五方神鸟的怒火,张远山到底收敛了些许。
“别气别气,我快些就是了。”他嘴上这么说着,脚下也确实加快了速度,但仍然不算快,就和马车的速度差不多。
五方神鸟都要将自己给气昏过去了。
菩提树幼苗认真地打量了张远山一阵,又埋头仔细琢磨过,忽然抬起目光来,看向张远山,“道兄你这是故意的?”
本还在生气的五方神鸟猛然听得菩提树幼苗这个问题,被提醒一般也想到了什么。
他看了看近在侧旁的那张脸,片刻后低下头去,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眼底的复杂。
张远山似是没有发现五方神鸟态度的转变,甚是不解地看着菩提树幼苗,发出一个单音,“嗯?”
菩提树幼苗却是由此更确定了他心底的猜测。
“道兄你是故意的......故意这般招摇地出门,故意这般慢腾腾地上路......”
“我们都知道,这沉桑界天地内外,多的是人盯着小和尚......为了尽力掌控局势,为了给自己这一方增添实力,提升胜算,为了更丰厚的利益,为了可能用得上的后手,就算小和尚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晚辈,他们也仍然盯紧了小和尚,想要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中。”
“但我们又都知道,现下的小和尚更需要的是相对清静的修行环境及相对宽松的修行时间,什么修行资粮,什么修炼机缘,目前应该尽力消化、吸纳这段时间修行所得的小和尚统统不需要......”
“你是为了小和尚,对么?”
五方神鸟高高竖起的耳朵动了动,又安静下来。
如果张远山这家伙真的是为了那净涪和尚才这般作为,那么他往后的行事,也该再斟酌几分了。
倒是张远山自己,仍旧悠悠然地往前走,不疾不徐。
他听见菩提树幼苗的分析,面上就带出了几分笑意。
“菩提小友啊,你忘了一点呢。”张远山边摇头,边迎着菩提树幼苗疑惑的目光说道,“你可别忘了,净涪小和尚他现在在哪里。”
净涪小和尚现在在哪里?
在张远山落脚的小院里。
菩提树幼苗自问自答后,也是快速回过味来。
是了,现在的小和尚已经完成了他在沉桑界里的修行,回到了张远山的小院修行。那院子里有着张远山的重重布置,只要净涪不是自己离开那里,这天地内外就没有哪一个能轻易带走他。
在那院子里,净涪是安全的,也是清净的。净涪小和尚并不需要他们的担心。
菩提树幼苗自己想了一回,还是没想明白,于是就问张远山道,“那......道兄你是为什么呢?”
张远山沉默了一阵,才忽然笑了。
“因为除了我们之外,剩余的那些人都需要时间啊。”
“啊?”菩提树幼苗还是没听明白。
但五方神鸟听明白了。
果然,五方神鸟就听见张远山慢悠悠地开口道,“在这天地之内的、在这天地之外的以及那些还没有抵达这天地的......所有的人,在我真正找上门之前,都需要时间。”
“他们需要时间去探查我的资料,包括我的身份、来历、手段、性情;他们需要时间去重新审视自己手上握着的底牌;他们还需要时间去确定沉桑界的局势变化,甚至是重新确定自己的立场......”
张远山勾着唇,叹息一般道,“既然他们需要时间,我们何必那么着急?”
五方神鸟不自觉抬头看向张远山,片刻后才又重新压下目光去。
菩提树幼苗还是不太明白。
“他们需要时间,我们就给?我们不该直接找上门去,趁着这会儿的混乱,抢先占下优势?”
菩提树幼苗从离开天静寺之后,多数时候都跟在净涪身边,看惯了净涪的行事,难免就沾染了些净涪的习惯。这样的它再被张远山带在身边帮着处事,一时之间还真的很难理解张远山的作为。
张远山看都没看菩提树幼苗,仍自边走边看,说不上多专心。
“需要么?”
菩提树幼苗本以为张远山会跟它长篇大论地解释,万万没想到,它居然得到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
简单到只有三个字。
菩提树幼苗直接就愣住了。但等它回神后,它偏又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因由。
是啊,需要么?
面对同样的事态变化,净涪需要小心谨慎,万般筹谋,才能够护着亲近的人全身而退,而张远山呢?
他就算不露面,也能让所有察觉到他存在的人对净涪礼让三分!
而这种天差地别的关键,却是双方间的实力。
因为张远山的修为能够压服全场,所以他们就只能避让,就是这么的简单。
菩提树幼苗沉默了半响。
张远山将目光转回来细细打量了菩提树幼苗片刻,忽然问道,“你现下什么感觉呢?”
菩提树幼苗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感觉虽然很好,但那是别人的威势,想要在诸天寰宇总真正立足,还得自己立起来。”
不说旁边的一人一鸟,就连菩提树幼苗自己,都被这话语给弄得愣了一瞬。
原来这才是它心底的想法啊......
菩提树幼苗想明白的同时,不免就高兴起来。
它欢快地晃动着顶上冠叶,哪怕它被收在张远山的袖袋里,依旧抖出一阵畅快的枝叶婆娑声。
“很高兴吗?”
问话的却不是张远山,而是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的五方神鸟。
“很高兴啊。”菩提树幼苗理所当然地答道。
“为什么呢?”五方神鸟又问。
菩提树幼苗转了目光来看五方神鸟,看见五方神鸟眼里的复杂,顿了一顿,才答道,“因为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对于小和尚来说,并不是必须的倚仗。”
五方神鸟抖了抖顶上的翎羽。
“嗯?”
菩提树幼苗的目光却已经从五方神鸟身上挪开,重又落在了张远山的面上。
和张远山对视一眼,菩提树幼苗又高兴地偏移开目光。
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它背后的菩提树园以及张远山本人乃至张远山背后的人族地皇一系,在净涪小和尚那里重要,却又不是必须。这意味着,净涪小和尚心中始终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才是他在这诸天寰宇中的立足之基。
他们这些完全可以成为净涪行事倚仗的存在及势力,在净涪眼里,始终都是可用但不可仰赖。
什么重要,什么必须,什么可以舍弃......小和尚心里始终明白,且从来没有被混淆过。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净涪个人而言,便是有朝一日,他们等人分道扬镳,情分疏淡,小和尚他也仍然能在这诸天寰宇立足,能在这诸天寰宇中修行,继续他自己的道路。于他们这些与净涪交好的存在而言,他们与小和尚之间,是真的存在着情分,而不是纯粹因利益、立场凑合在一起,哪怕往后各自远行,再回想起今日,也不会全是嫌弃与冷淡。
这不是说笑,而是真的存在着这种可能。
道友又如何?
他们这些修行者只要不曾在修行道路上停下脚步,不被那修行道途上的崎岖、陷阱绊倒,摔个头破血流,就不会只在一处地方滞留。也因此,即便道途相契,也总会有离分的时候。
净涪和尚如此清醒,事情若真发展到了那种地步,小和尚他也能保有继续往前,独立前行的能力与心境。
这个样子的小和尚,难道还不够让它高兴么?
凡俗都说,父母之爱子,则必为之计深远。菩提树幼苗虽然不是净涪和尚的父母,甚至在当前及往后相当的一段岁月里,它很大概率会是那个被净涪影响,受净涪熏陶的那一个,但这完全不妨碍菩提树幼苗生出些与那许多父母相同的心境来。
张远山斜斜看了菩提树幼苗一眼,到底按捺不住,大笑了起来。他甚至笑得自己的面皮都变得古怪了。
菩提树幼苗本还在感慨着,冷不丁被张远山的笑声打乱心情,禁不住气恼地瞪了张远山一眼。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张远山还在大笑。
便连五方神鸟,一时都摸不清张远山这家伙到底是笑得止不住,还是纯粹只想笑,完全不想去压制。
菩提树幼苗的怒火被张远山完全撩拨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那枝叶抖动得,几乎都在张远山袖袋里拉出好些残影来。
五方神鸟察觉到了什么,往菩提树幼苗那边扫过一眼后,快速在张远山的肩膀处狠啄了一口。
张远山的笑声瞬间就变成了“嘶嘶”的抽气声。
菩提树幼苗听着那声音,才算是冷静了些。
五方神鸟明显也很满意,他松开了鸟喙。
张远山很快就缓过劲来了,但碍于这一树一鸟,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便就哎呦哎地拿着手去按被五方神鸟狠啄过一回的皮肉。
菩提树幼苗斜斜瞪了他一眼,还问道,“很好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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