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兴安公子还不算我的夫君喽?”莫岚道。
“当然算了,同床共枕的,怎么不算夫君了?”周夫人笑道,“兴安公子为人正派,肯定是会维护你的清白,你们的婚事娘已经给定下来了。”
莫岚心里欢喜:“爹他会同意吗?”
周夫人点头:“你爹一定会同意的。”
莫岚忽然又担心道:“娘,兴安公子会不会怀疑起来?”
周夫人搂着她笑:“你的夫君现在正又慌又喜,哪还有心怀疑什么呢。”
莫岚一笑,抱住周夫人的胳膊,心里不断回想着刚才的情景。
那兰悦一天都没有见到霍兴安,也没有见到那兰悦,觉得奇怪,问了庄丁,都摇头不知。她一夜未睡,隐隐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敢去猜。
月光静静的洒在窗棂,她忽然觉得像落了单的孤雁,原来自己是那么无助无依。她数次起身,看外面夜色朦胧的庭院,多么希望听到霍兴安练剑的声音。而现在,只有风拂草木的簌簌离合声,说不出的清冷与寒意。
霍兴安也一直没有回自己的屋子,他坐在池塘边,看池中时而碎动的月影,心里乱的像枝蔓缠绕的野藤杂木,自己仿佛被困在了此中,却又不能轻易从容的抽身而出。他本来一个意志,斩钉截铁,现在面对这儿女事,反倒没了主意,进退维谷。
长夜漫漫,两厢幽怀。
第二天,刚见破晓,那兰悦便出了屋子,去看霍兴安是否回来。在霍兴安屋前打扫院子的仆佣告诉她,说兴安公子还没有起床。她心下稍安。
当日,霍兴安一直没有来找她,倒是莫岚来找她去廊亭赏鱼。
那兰悦和莫岚倚在廊亭的栏杆上,看庄丁将一些新买的金鱼放进池中。莫岚问那兰悦:“悦儿妹妹今天没精打采的,好像不太舒服。”
那兰悦微笑道:“还好,多谢岚姐姐关心。”
莫岚看了她一眼,偏了头去看向她们游来的金鱼。“看来悦儿妹妹要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了。”
那兰悦道:“不过,我和兴安公子就要动身了。”
莫岚道:“难道,兴安公子没有跟你说吗?”见那兰悦摇头,莫岚道:“就是悦儿妹妹想走,我也不会让你走的,因为……”她一笑,“因为我大喜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大喜的日子?”那兰悦惊道,“岚姐姐是要成婚了吗?你的如意郎君却在哪里呢?”
“是和——兴安公子呀。”
那兰悦身子一震,以为听错了:“兴安公子?岚姐姐是玩笑么?”
“是的,是和兴安公子。我以为,他和你说过了呢。”
那兰悦努力的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怎,怎么会……”
“昨儿,在我娘那儿,兴安公子已经定下了。婚期得选一个好日子。”
那兰悦仍然不太相信。见那兰悦满脸疑惑的样子,莫岚把着她的手说:“说来,你一定不信,因为确实有些太匆促呢。可是兴安公子急于成婚,是因为……”
“因为什么?”那兰悦焦急的等着她的下文。
莫岚低了头,仿佛泪光莹然,半晌,轻轻道:“悦儿妹妹,我只和你说,这事除了我娘,再没人知道,这是因为昨儿,昨儿公子和我有了肌肤之亲……”
那兰悦惊呆了般,怔怔的看着低头的莫岚。
“昨儿,公子一直都在我那儿……”莫岚道。
一时间,天地间各种声音都在那兰悦的脑海里轰响,仿佛金铁交鸣。这始料不及的结果,使她连来龙去脉的起因都不想去问了。她怕知道的更多,会更难以自持。她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只是慢慢将手,从莫岚的手中抽出来。
莫岚道:“我知道,悦儿妹妹可能也喜欢兴安公子呢。谁知道事情会变得这样。”
那兰悦默默坐下,使劲的忍住眼泪。“那我为岚姐姐高兴。”
莫岚挨着她也坐下。“悦儿妹妹,虽然我们才认识不久,却像多年的姐妹似的,我只有哥哥,没有姐妹,我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相待。悦儿妹妹,我们可以一起嫁给兴安公子啊,我做大,你做小,可不是也好吗?”
那兰悦没想到莫岚会说出这般话,不知该如何回答,踌躇半天,只是微微摇头。
知道那兰悦不会答应,莫岚的话立刻一转:“我也知道,这样是委屈妹妹了,妹妹当然不肯的,那也只有无奈了……不过悦儿妹妹莫愁,日后,我再给妹妹物色一个少年俊才就是了。妹妹这般天仙人物,不要说兴安公子,就是王侯将相,也是堪配有余。”
莫岚越是这样说,那兰悦越是难以自持。“岚姐姐体贴悦儿,悦儿心里感激。我哪及岚姐姐,可从没企望那样的福分。”
莫岚道:“命各有数,福自有份。说不定日后悦儿妹妹嫁得金龟婿,我巴结可都来不及呢。”莫岚一笑。
那兰悦的心里更加沉重了。他仿佛听见空里回响着“命各有数,福自有份”这八个字。
推说不舒服,那兰悦匆匆的离开了莫岚。
看着那兰悦离去的身影,莫岚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收敛了。
一路上,那滴强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那兰悦返回房间,插了门,趴在桌上便难过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兰悦抬起满是泪珠的脸。她用帕子慢慢擦干脸颊。
她心里还是放不下似的,觉得还是去找霍兴安,哪怕,只为印证莫岚的话,哪怕只是为了听他亲口说出来,哪怕明知自己会再次难过。
她收拾了一番,踟蹰半天,才到霍兴安的院子里去。没想到霍兴安仍然没有起床,只是听见几个仆人在议论,说兴安公子就要做莫老爷的女婿了,马上有喜酒吃了云云。那兰悦把着篱桩怔了半晌,才悄悄的离去。
霍兴安这一觉睡到近午,模糊中,只见悦儿站在床前,噙着泪花,对他说:“公子,悦儿知道你要和岚姐姐成婚了,很为你高兴,悦儿这就要走了,请你不必挂念悦儿……悦儿祝公子如意美满……”
“悦儿!”他去拉悦儿的手,可是却抓了个空。
霍兴安险些掉下床来,他惊醒,看见自己的手伸在床外。他急急的爬起,想起昨天的事情,心慌意乱的穿起衣服。
悦儿……他心里念叨着,有些隐隐担心。
他出了房间,有仆佣来通知他,说莫老爷请他去书房说话。霍兴安于是只好先往莫清晏处去,心想回来再说。
到了书房,莫庄主和周夫人都在。莫清晏对霍兴安微笑颔首,提起婚配之事,毫无异议。见霍兴安神色不宁,莫清晏倒也没有多疑,只当他因喜见怯。周夫人对那晚之事也绝口不提。霍兴安心里恍惚,仿佛仍然一梦未醒,他应付了几句,便告辞出来。
莫清晏中午又要摆宴,但霍兴安急着去那兰悦那里。他急冲冲的到了那兰悦的住处,院里空无一人,门窗都掩着。他犹豫了一下,敲门喊她,里面没有人应。他推了推门,里面竟是插了门闩。难道,她竟然还睡着?正不解间,有脚步往这里来。他回头,见一个小丫环走过来,正是那天侍奉自己换衣的丫环。
“悦姑娘在睡觉呢。”小丫环道。
霍兴安看了看日头,心里迷惑:“那悦姑娘用饭了吗?”
“悦姑娘说今天不舒服,就一直在房里休息。夫人还遣我给她送了银耳汤呢。”
“哦,是这样。”
“待悦姑娘起来,就差人告诉你。公子请回吧。”
霍兴安看了几眼窗户,只好忧闷的走开了。
午后,他又再来看时,房门还是闩着的。他听了听,房里安静,心想,算了,还是让悦儿好好休息吧。
这样过了一天,仍不见那兰悦任何动静,也不见有人来传话通告。次日,霍兴安早早起来,便往那兰悦处去。
敲门,仍然没有人应。问一个路过的仆佣,也说一日都没见到悦儿了。霍兴安拔出短剑,大胆的挑破窗纸,向里探看,只能看到一半的床铺,床上隐约有一个人侧身向里躺着,霍兴安隔着窗唤她,床上的那兰悦也似充耳不闻。
霍兴安心道,莫非悦儿已经知道周夫人将莫岚许配给我的事,一直在生我的气?还是,因此生了病?他暗暗自责,无措的站在那儿。
站了许久,看见一个经常来给那兰悦送茶水的仆佣。他拦住那个妇人,问起那兰悦的事。那仆佣摇头,说悦儿姑娘吩咐了,说这几日身体有恙,不用来侍茶送饭。
霍兴安心想,这怎么可能。他见那妇人言辞闪烁,心中更加起疑。他谢了那妇人,决心弄个究竟。他在门前坐下来,心道,我就这样一直等,难道你还不出门来?
没一会儿,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叫他。“兴安公子!”莫岚向他走来。
“岚姐姐……”他还是改不了口。
莫岚幽怨的看着他。“公子,还叫我姐姐吗?”她的脸上比往日多了几分羞涩。
见霍兴安不好意思的样子,莫岚微微一笑:“我找不到你,猜你一定是在悦儿妹妹这里。可是你怎么坐在这里?”
霍兴安指指房里:“听说悦儿不舒服,在房里休息,只是……”他皱起眉,“只是一直没见她出来过,喊她也不答应。”
“兴安公子别着急,我替你看看。”莫岚在窗前向里望了望,唤了几声,也不见回应。
霍兴安见状,心下更疑。他和莫岚互相看了一眼,拿起那个短剑,向门缝中的门闩一劈。门闩像是面做的一般,不费吹灰的被劈成两段。
“这剑真好!削铁如泥,哦,应该是削木如泥。”莫岚道,“兴安公子,这剑借给我玩一玩。”
霍兴安哪有闲心和她玩剑,他将短剑塞给她,推了门快步走进去。
“兴安公子,”莫岚急忙上前拉他,“女儿的闺房哪能说闯就闯的。”她轻笑,“可不似我们……”
霍兴安只好站住,看莫岚先走了进去。
忽然,莫岚向他招了招手。他急忙走向床边,一看,床上却哪有那兰悦,只是没有叠的被子看上去像盖着一个人而已。霍兴安大惊:“悦儿没在房里!”他看着莫岚,“可是门是在里面闩着的。”
“是呀。”莫岚也迷惑道,“悦儿妹妹在和我们捉迷藏吧。”
“我们去庄里找找看。”霍兴安说着,就向外走。
莫岚见他如此在乎那兰悦,嘴角不快的抿了抿,但也跟了他出去。
庄子很大,他们到处寻问。有的庄丁说看见那兰悦曾在池塘边坐着,有的庄丁说看见她去树林那儿了,没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儿。这样找了一圈,霍兴安心里忧心愈重。
他长长叹气,对莫岚说:“我担心悦儿是不辞而别了。”
莫岚劝他放心,说这里可没有人面妖花,她说这就去告诉周夫人,让她多派人四处找找。霍兴安一再相谢。
见霍兴安对自己仍然客客气气,莫岚心里觉得颇不自在。但想起自己马上要和他做夫妻了,也就释然许多。她对霍兴安说:“公子是担心悦儿妹妹赌气藏起来了吗?”
见莫岚戳破自己的心事,霍兴安默然不语。
“你放心好了,悦儿妹妹知道了我们要成亲的事,很是高兴呢。”
“她,已经知道了?”
“那天,你在房里休息的时候,我跟她说的。”
霍兴安心道,你却没有告诉我。“那她说了什么没有?”
“她只是向我们道喜道贺。”莫岚含笑低头。
霍兴安心想,是啊,悦儿还能说什么呢?她要说的话,我可能再也听不见了。
莫岚知道,一日找不到那兰悦,霍兴安就会一日日担心下去。她对霍兴安道:“我现在就去找我娘,你放心吧。”
霍兴安怎么能放心的下。他坐立不安,心情就像天空一样阴沉,偏偏又下起雨来。
莫岚很快回来了,她将一封信交给霍兴安。
霍兴安打开看,娟秀的字体正是那兰悦所写。信上说,她很想家,现在见公子终身已定,应已心安,至于外事,莫家当能相助,加之身体微恙,便自回去调养,望公子勿念。
读罢,霍兴安大惑不解:他携了悦儿出来,是要弄清父亲的死因,不查清是非他是不肯罢休的,悦儿也是知道的,可是信里全无提及,心安之说,却怎么可能,莫家相助,又从何说起?前后言辞,总觉不像是那兰悦的口吻。
他问莫岚信从哪里来的,莫岚说,是那兰悦去向周夫人辞别,让周夫人转交霍兴安的。
霍兴安更是迷惑,午前去周夫人那儿,周夫人可没提信的事。他现在心里混乱,不及去思前想后,只是觉得那兰悦这一走,莫名其妙,更担心她的安危。
莫岚一再的安慰霍兴安。她回忆起和那兰悦相处的情景,也禁不住落泪。
霍兴安从没见她这么伤心,见她泪水潸然,楚楚堪怜的样子,也不由生出几分怜惜来。
庄里开始筹备婚事,一派喜庆。看着出出进进的庄丁们,霍兴安心里一片茫然。连日来,他只是想着那兰悦,不知她是否真的回去了天目山。他几次想去寻找她,可莫岚几乎总在他身边,不时的拉着他去看新购置的玩意,说是让他解闷。
莫岚越是兴高采烈,霍兴安越是想象着那兰悦黯然低眉的样子,他不相信悦儿就这么离开了,连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
过了几天,莫清晏忽然来请霍兴安书房说话。
到了书房,就座品茶,两人一番小晤。
不经意中,霍兴安发现莫清晏的书案上摆着他的那把短剑。莫清晏见他注意到短剑,便问道:“这把短剑可是兴安公子的?”
霍兴安点头。
“看小女在用它刻玉,我也拿了来看看。不知这把剑兴安公子是怎么得来的?”
霍兴安心想,既然莫庄主是青城派的,也不妨告诉他。“是聂大哥送给我的。”
莫清晏一惊:“你是说,聂掌门,送给你的?”他疑心道,“这是聂掌门随身的剑,怎么可能随便送人?”
“是聂大哥临死前送给我的。”
“聂掌门仙逝了!”莫清晏看着霍兴安,“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之前不知莫庄主是青城派的弟子。”霍兴安道。
“是谁害死了聂掌门?聂掌门又葬在哪里?”莫清晏连着急问。
“兴安不知,聂大哥只说是遭人暗算。兴安将他埋葬在了一座无名的山上。”
莫清晏长叹不已。“那么……兴安公子和聂掌门相识已久?”
“我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霍兴安想到那张被月婆抢去的牛皮,觉得有负聂大哥所托,不知该怎么向青城派的人交代。眼前的莫清晏虽是青城派门下,却久居乡野,非青城派当家之人,也不便细说。他心里很想将那东西要回来,再去青城山物归原主。不过,他又想到,那张牛皮引来星婆等人抢夺,其中可能颇有玄机密义,能否要回来还真是难说。
他这一踌躇,莫清晏有所觉察,以为兴安瞒了什么事情,仿佛另有难言之隐。“嗯,聂掌门送你贴身宝剑,没有随葬,可见对你很信任。”莫清晏点头道,“他还和你说了别的什么事情没有?比如,和洪道门相争的事情?”
霍兴安本来想提一下被抢的牛皮地图,见莫清晏关心的是江湖之事,便轻轻摇头。
莫清晏眉头微皱,叹气道:“多谢兴安公子告知聂掌门的事,青城派上下一直都在找他。日后青城派若有问起,还望兴安公子能帮忙找到那个葬身之处,以安其眷属。”他面上微微浮起笑意,“当然了,日后你已是我莫家的姑爷,这点小忙,兴安公子肯定不会推却。”
霍兴安点头拱手:“一定。”听莫清晏叫的亲切,他心中别有惶惶。
霍兴安走后,莫清晏慢慢的坐到椅上,他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对霍兴安的所说也不尽相信。那聂摩天是他的师兄,曾经在青城山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因此暗自伤悲,又知聂摩天此番失踪关系到本门的一些重要内情,所以不敢轻待。他叫来家丁,吩咐他们去别处通知他的两个儿子速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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