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奇耻大辱
龙腾的最后一本日记,在邵金南面前展开。
天快亮了。胡杰在睡梦中,惬意地咕咙了一句什么。
X年X月X日,晴
这段时间以来,每天的日子,都是迷迷糊糊地过来的。真的是茶饭不香,万事麻木,只是不断地、机械地解题、复习。
ML家的房屋,真可谓鸟枪换炮。好像也没过多长时间,就修建起了一座小楼。在朵里街上,像这样气派的小楼并不多见。听爸、妈的口气,羡慕得很。
我一定要努力,日后如果能够考起一所好的大学,就肯定会有一份不错的稳定工作,到时候,就可以挣钱回家,给爸、妈,也修一幢这样的小洋楼。也让别人羡慕羡慕他们。
那次青云街头与ML相遇,成了我这一生最大的灾难!
那天,如果没有那个约我逛街的同学,看见我向ML跑去的那一幕,那种耻辱,程度就会降低很多。那个同学虽然没有嘲笑我,可我自己却觉得,我出尽洋相、受尽污辱的那一幕,不仅让自己蒙羞,甚至也是让那个同学丢脸。
那天,当我被ML羞辱,犹如遭人抽筋剥皮,水煮火烧之后,回到那个同学身边时,我敏感地注意到,那个同学故意指着临街的橱窗,指着橱窗里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兴致勃勃,甚至无不夸张地狂加议论:这个好看,那个漂亮,这个的色彩好怪,那个的设计出彩……
那个善良的同学,妄想用这种方式,让我以为,他根本没有看见,甚至他完全忽略了他曾经清清楚楚看到的那一幕荒诞、可笑的场景:
我欢天喜地,连蹦带跳跑到街对面,与一个对着我们招手的美女邻居打招呼,人家却毫不理睬,只给了我一个白眼。原来,人家是在冲掉在身后的、和我站在一块、落在街对面的她家那条狼狗打招呼……
这幕可怕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在我脑海中一百遍、一千遍地反复播放,播放着这个令我出丑丢脸的笑话。我好像分身出去,能够清晰地看见,当时自己欢天喜地跑过去的那种样子,同时,那个分身出去的自己,也一百遍、一千遍地,反反复复,复习着我脸上永久难消的尴尬,复习着我灾难性的屈辱。当时,ML的表情,似乎是从我被她践踏进尘埃泥土的自尊中,寻找到了令她轻松愉快,减压释负的乐子。
夜晚,一个梦境反复折磨着我,ML向我款款走来,衣裾翩跹,长发飘舞,她斜睨着眼睛,难以掩饰她眉眼之间的嘲弄神情,居高临下地望着我,问我:“在你的眼中,我真的很漂亮吗?”随后,她又不屑一顾的样子,好像她是否漂亮,全世界都知道,根本用不着我这么一个低贱龌龊的无名之辈,来予以肯定或者承认:“其实我不是真的在问你,我自己漂亮不漂亮,根本用不着你来评判。哼,你算个什么东西!”
梦中,ML随后立即换了一副神情,她望着我,一脸的诚恳,一脸的天真,自以为长得漂亮的脸上,随时浮现出自己以为美丽的那种神情。我很清楚,她是那种不甘寂寞的人,是那种喜欢享受众所瞩目的美好感觉的人,是那种没有人关注她就不带劲,有人关注她,她就能力非凡、才华横溢的人。
“你以为我在冲你挥手、招手的时候,你就公然没有发现,你旁边还有一条大狼狗吗?”梦中,ML歹毒地、佯装天真地问我。
我低垂了头,没有搭理她。眼泪,却差点儿不争气地溢出了眼眶。她说的也许是对的,我怎么就没发觉,身边竟然还站着一条大狼狗呢。当时,自己只是谨防那个同学,会先我一步,跑到了ML的身边。
“唉,你也不淡定,公然就跑过来了。”ML作悲叹状,一副饱含同情、恨铁不成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当时,看你的样子,还欢蹦乱跳的。”她说着说着,脸上佯装出来的那份悲戚状,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了。脸部突然扭曲变形,眉眼之间换成条条笑纹。“嘎嘎嘎”地尖声锐笑着,扶着肚子,笑得蹲到了地上,一只手揉肚子,“唉哟唉哟”,笑得直呻唤。
整整一周,不,是两周,是近二十天来,我觉得,总有人对我指指点点。当我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认真观看,究竟是谁,他妈的指着我如此议论的时候,四周,却空无一人,那些指指戳戳的手指,根本没有出现。
莫非,我出现幻视了?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幻视”这种病。幻听,我倒听说过,有个同学,就患上了这种病,老是听到有人在辱骂他,诅咒他,他的耳边,昼夜不息地充斥着这种针对他的恶毒谩骂。
我和那个患有幻听病症的同学,本来关系还挺好的,他喜欢诗词,有时候,我们俩会在一起,交流一些阅读古诗词的感受,会一起背诵、品味、陶醉,会共同徜徉在古诗词的美好意境里。我还记得,我和他,都非常喜欢一首仓央嘉措的诗: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最后,那个同学幻听疾病加剧,他实在忍不住了,发狂了。他那可怜的父母,只好把他领回家去,给他办了休学证。听说,后来,他那家境殷实的父母,把他送到了一家精神病院,进行系统的治疗。
听说,在精神病院治疗,费用十分昂贵。那个同学的父母,承担得起这笔昂贵的费用,要是换成我的父母,我那老实巴交,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四季,只知道在地里辛苦劳作的父母,他们可没有这份承受能力。
不行,我得挺住,千万不能趴下!
千万不能让ML对我造成的奇耻大辱,把我打倒在地!
梦中,ML把她给予我的侮辱,精心包装起来,再变着花样,使之不断丰满壮大,加上许多调料,不断在我面前重复施予,翻来覆去地强行赠送给我。
我真是混帐,梦中,公然差点儿掉了眼泪,难道这种软弱的自哀自怜的方式,竟然可以回敬她对我的侮辱?或者,我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激发起她的道德、良心?来修复她那麻木的,或许残存不多、所剩无几的同情?企图让她,因我的眼泪,而能够回复点正常的人的本性,不再随意侮辱、嘲笑,伤害、践踏一个弱者?一个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却被她有意无意、翻来覆去,不断伤害、重复侮辱的她的仰慕者?
我最混帐的是,我还曾想到过自杀。如果,自己真有面对死亡的勇气,那么,世间,还有什么苦难,是我不敢去坦然面对的。
了结了自己,兴许,还会成全了他人。真是干了件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如果我真这么干了,最悲痛的,莫过于我的父母。那么,我岂不是帮着那些伤害我践踏我的人,再次把尖刀利刃,直指我的爸、妈,给予他们最致命、最恶毒的一击。
无论何种奇耻大辱,我都要咬紧牙关,竭力挺住。
我不信,人生,会有走不过的沟,过不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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