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中的夹袍往身上一披,对王氏和红豆拱一拱手,迈开两条长腿,径自去了。
红豆笑道:“王姐姐谢他什么?”
王氏看着红豆:“傻妮子,昨天也是他跳进这潭水里,把你给捞上来的啊。”
红豆默然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我今天……是自己上来的。”
王氏还噙着泪的眼眶,眼神突然有些惊恐:“红豆,你……”
红豆调皮的摸了摸王氏的肚子,语气转为轻快。
“王姐姐,你放心,我没有变,还是从前的红豆。”
“不要相信他们的话,我既没有中邪,也没有被什么龙神附体。”
她突然转身,深深的吸了一口玲珑潭边混合着草木山石泥土的清甜凌冽山风。
张开双臂,对着玲珑山。
大声叫喊道:“我,长,大,啦……我—活—明白—啦……”
“哈哈哈哈……”
随即,远处的山谷便传来轰轰隆隆的回声。
“我—长—大—啦……”
“我—活—明白—啦……”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红豆全部烤干了身上的湿衣服,脚上的湿破鞋,她爹才满头大汗一脸张皇的跑回来。
见红豆果然好好的,一张吓得白了的脸才渐渐恢复寡瘦黄皮模样。
安秀才今天虽然走得远,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写成,并没有赚到半文钱。
因为记挂着红豆,不得不早早返回。
不料怕事就有事。
进村迎头就碰见王木匠和陈老莫。
王木匠瞪眼对他说道:“秀才,你这几天不好好在家看着你妮子,还出门寻个作死的营生?”
娟子爹陈老莫道:“你么吓唬他。”
对安秀才道:“你妮子今天又掉潭里了……”
一言未了,见安秀才张大嘴巴,眼珠子好像都要掉下来了。
赶紧道,“人没事,还有你二哥家的妮子红米呢……”
见安秀才已经忙忙的去了,便高声说道:“你么慌,她们都回家了。”
红豆见她爹这样,晓得他肯定是听见谁说她又掉玲珑潭里了。
赶紧迎着:“爹,回来啦。”
安秀才疑惑的对着妮子的脸瞧瞧。
红豆笑道:“爹,吃饭嘛,光瞧着你小妮的脸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去掀开锅盖。
只见铁锅里,是热气腾腾的一圈厚厚的焦底糊粗面馍。
锅的中间,还有半碗腌制焦黄的咸菜。
“红豆……”
安秀才从早上出门,奔走到下半晌,肚子里连口水都没有进。
好在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忍饥受冻。
此刻,突然看见这锅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见过的喷香好饭食,他忍不住就有些红了眼圈子。
红豆装作没瞧见,麻利的起开咸菜碗,放在灶台上。
用洗的干干净净的破抹布蘸干锅心剩余不多的水渍,随手拿起木柄饭铲。
用饭铲还勉强完好的一角,把粗面馍划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他们家里只有两只碗,还都是豁了几个口子的。
今天,一只被红豆拿了盛咸菜,就剩下一只了。
红豆把两三块粗面馍装进那只空碗,才把已经有些凉了的咸菜碗一起端到饭桌上。
所谓饭桌,不过是她用两只蒲凳临时拼揍起来的。
不管怎么说,吃饭嘛,还是需要有些仪式感,才叫人吃的舒心。
安秀才已经看呆了。
“爹,您都劳累一天了,快坐下来吃饭啊。”
红豆把安秀才按在剩下的一个破烂蒲凳上,把一双长短不一颜色发黑的竹筷塞到他手里。
自己却去锅里拈起一块粗面馍,卷了咸菜,用手拿着吃。
“红豆,这些吃食……你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红豆笑嘻嘻说道:“拿铜钱买的嘛,还能从哪里弄?”
安秀才放下手中筷子,叹了口气。
“妮儿,爹知道你饿,想吃些好的,然乎,然乎……”
红豆故意使劲的砸吧嘴巴,呜呜啦啦的说道:“嗯,真香,真好吃。”
“爹,你吃嘛,吃饱了咱们再然乎好不好?”
躺在烂稻草上,裹着那床薄薄的破被子,红豆心里开始了盘算。
眼前,他们父女俩靠着从弥少东那里支取的一小贯钱,勉强能吃几顿饱饭。
但一小贯钱毕竟有限。
如今已经是十月底了,靠着小阳春,还不觉得十分寒苦。
她已经仔细翻过她爹堆放在屋角里的那些破破烂烂了。
却怎么也翻不出一件多余的御寒衣服,一双能在冬天穿的鞋子。
破破烂烂的草鞋,坏掉了底子的木头高屐倒是有几双。
不知道是她爹自己穿坏的,还是从哪里捡回来的。
所以,一旦进入冬月,别说自己身底下睡的这些烂稻草根本无法御寒。
他们家这摇摇摆摆的破茅草屋,都是熬不过的难关。
她不禁暗暗佩服,不知道这些年爹和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红豆拉着被角裹了裹,脑海之中,突然便想起小时候,一家人住过的那三间祖屋大瓦房来。
煮好中饭,红豆坚定的拒绝了弥少东的留饭。
她现在一脑门子的官司,一点也不想和这个脸皮城墙打一拐弯厚的油滑少东纠.缠。
虽然他于她,好像曾经有过救命之恩。
无奈如今的红豆,却变得凉薄,简直就是心冷面冷了。
红豆一边拍打着破袄粗布襦裙上沾染的灶烟灰,一边快步走出皮货铺。
“死妮子,你给我站住!”
一声断喝,让红豆不得不立马止住脚步。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了一件旧夹袍。
满面怒容,正等在皮货铺子门口。
红豆看着男人刻薄的三角眼,很不情愿的叫了声:“二伯。”
安老.二倒不像他老婆女儿,动不动就要抬手扇红豆耳光。
他的一双手,始终很威严的倒背在身后。
“走,去和我见你老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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