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喜在炕头,睡得死去活来,他因媳妇背着偷钱而感到无比震惊和耻辱。
“妈的,想捉弄老子,哼!”在炕上睡着之余依然气不忿。
今天跳蚤特别多。
他起身,往身上大块涂着清凉油,然后又重重躺在炕上,毕竟年龄大了,在咒骂声中,不一会儿便是鼾声如雷。
夜里。
窗外,雨下的淅淅沥沥,雨滴落到屋檐,却也敲疼在心上。湿润了,清凉了,喘气也均匀了。午夜时分,昏过去的梦遥,梦境里,仿佛听到一翩翩美男的歌声。
“一纸落花,一纸悲凉,夜幕听风,淡了痴狂,岁月早在鬓边,划出浅浅的伤;悠悠岁月,袅袅花香,春花秋月,红尘阡陌,放飞无限思绪,一揽落花的殇……”
歌罢。
忽见穿蓝色西服的优雅男人,戴一副银丝眼镜,文质彬彬,手里举一大束桃花,不停向梦遥挥手。梦遥微笑着,赤足长裙,如神圣之女缓步向前而去,仿佛他就是自己生命的全部意义、主宰期待与归宿。
“春意浓浓,怕燕子、归来恨晚,空自说、楼头眺望,宅身庭院。纵是红河春梦好,足知缘薄幽怀怨,且任我、倚遍栏杆,谁人管?
伤迟暮,天涯远,香梦苦,情缱绻,佳期渺无际,双眉难展。欲出京城关外客,但期携手柴门掩。灯前共,漫倚住纱窗,天天见。”
梦境里,春风徐徐,吹花翩跹落。
梦遥仰着幸福的笑脸,向那个倾诉相思的俊朗男子走去,衣袂长发随风舒展,如神女般飞扬……顺雨水滴答,等梦遥缓缓睁开双眸,却是趴在一节篱笆墙上。
嗯?那位年轻的男子在哪儿?
举目四望无果,才知晓,哦,果真只是梦里。蓝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领子,整齐的鬓角,笑意盈盈,手里举一束桃花……梦遥的脑海里,特别清晰存盘着那张俊朗清秀、而又儒雅的面容。
嗯?
这不就是儿时画中的那位男子吗?男神偶像从画里走出来了?复活了,会吗?哦,不,虽说是同一个人,但他比画中要青春帅气很多。可明明他变成了真人,还为我作诗唱歌,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此刻的梦遥,唇边浸润雨水,最后如吸吮甘泉纯露一般。
她终于彻底醒来。
眼眸又泛起亮意,黯然多年的鬓边桃花烁烁,缓缓抬起头,漫天的雨幕无垠的漆黑。可她此刻的内心,却像这雨滴,凄冷无比。
哎,果然是梦。
一切只是异想天开!为什么自己异想天开?为什么在家人逼迫下,就扭转过去了那张心心念念日夜所思的人?那可是孩提以来,多年的信仰!
想到此,她的眼睛泛起雾气。
想到自己因为现实里的诸多无奈,而背叛了信仰,无论因为什么,她都不能彻底原谅自己。倘若与家人抗争到底,那该会是怎样的结局?如果当时斗胆忤逆大家嘴里数落的、所谓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又该如何?轮到目前的时光里,自己究竟该是怎样的生活结局?
哎,雨中飘来她的一声叹息。
摇摇头,那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可以的,自己没有那么幸运、能够有自己足够任性的空间,而去为那位虚无缥缈的翩翩公子留守身心。
不被天打雷劈,也会被家人劈。
想当年自己的随波逐流听之任之,即便用有生以来的大病一场,换取答应家里的人安排,命运又如何了?得到的不也不是内心所盼所待吗?统统只是个眼前欢而已。想到此,梦遥为17岁时的顺从而丢掉背叛牺牲自己多年的信仰,所换来却是谁都没被讨好、不久喜也不久欢……顿觉不值。
想起那年,默默翻转它与白墙融为一体,心又疼得无法呼吸,任凭泪水与雨水交织,咸涩冰冷,只有耳畔那枚桃花灼灼闪光,为她增添几丝暖意。
想到画里男子,歉疚负罪之余,她对着漆黑雨的天幕长叹!她恨自己当年的不坚持坚守、自轻自贱丢了不该丢的信仰,最后换回的是空空落落一无所有。如今那么多遗憾,过去那么多期盼,到头来却被自己的无知无畏,摧毁碾灭。
如今,梦境里再召唤与呼喊,又有何用?
擦一把面颊的水滴,她默默祈祷,“倘若你是真的、是真的,就不要在梦境里、托梦折磨。爽快让我见到你,哪怕只一眼,哪怕得不到,此生也终究无憾。”
忽然一个哆嗦。
她无奈身板挺直,打开风门子。外屋门,却早被老妪插上。自己,最终,居然确实,就是那个被无情驱逐门外的可有可无的角色,还不如一群母鸡安稳有着落。
天下之大,何处是我的归宿?
锤了锤门,可耳畔应答的、只有风声雨声。
此时,屋顶往下顺水流,她的脖颈,钻进去无数染满泥污的雨水,冰冷潮湿里,还有一股呛人的土腥味。这冰冷,催促她不顾被弃的难堪,主动伸出细长的手指,用力往侧处扒开木头门插,费好大的劲儿,门插儿果然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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