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橙红绿青蓝紫,缤纷多彩,唯独黑白颠倒,无人应一声对或错。
过去的归过去,将来的归将来,唯独尘小九不进不退,徘徊在曾经沧海。
十年岁月,八万七千六百个小时,有些事随着尘埃飘荡,早已埋葬在记忆深处,不知何时才会记起。
尘小九也这么想过,没有什么东西是岁月不能抹平的,生离死别,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一切顺其自然,就这样过去吧。
可是在孤寂的夜晚,阴暗的角落,或者是烈日炎炎街头,人海熙攘的广场,尘小九脑海中时不时会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声,显现出恐惧到麻木的眼神。
一个又一个稚嫩的脸庞,一声又一声的哀求哭诉,尘小九以为自己忘了,最后发现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他逃避过,遗忘过,一次次试图去埋葬那段记忆,可命运好像一直在和他开着玩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曾经的一切。
所以每逢佳节,噼里啪啦的爆竹烟花声中,尘小九会独自一人走向那片一望无际的石碑。
他也不知道哪一块石碑下埋葬着曾经的父母,他也不知道迷雾笼罩的土地之下到底掩埋着多少不甘的尸骨。
他只是默默的将一坛又一坛酒,一朵又一朵花,摆放在荒芜的土地之上。
当尘小九第一次来到这里之时,倚靠随意一块石碑,将酒洒落血红的土壤,不停的嘀嘀咕咕,不停的自言自语。
语气之中夹杂着绝望,显露着无奈,甚至是在恳求这些已经逝去的英魂,让他忘却那些不该让他承担的东西。
成千上万的亡魂,无边无比的血海,尘小九想过,也许自己殒身在天渊深处才是对的吧。
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无时无刻的忍受自责,不用去迷惘,去试图改变。
这样一来,就不用面对征仙城中那些异样复杂的眼神,不用提醒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用希冀希望却身处黑暗。
可人间没有如果,过去没法改变,未来他不想负责。
于是在一天又一天中,一月又一月里,尘小九渐渐麻木,渐渐的也不在想起那些过去,那些让他不开心的事情。
在这十年之中,尘小九其实是有些羡慕吴蓝和莫遇的。
他拼了命的活着,但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吴蓝和莫遇不一样,他们两或早或晚的找到了目标,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前程有万般艰险,一心赤诚自可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而他虽然看起来潇洒,该笑的什么时候笑,一杯酒,一盏茶,妥妥的老干部生活。
可是对于他来说,自身一直拿不起放不下,表面上的永远是张虚假的面具,内心深处的记忆始终没有放下。
所以莫遇身死一刻,就好像一个导火索,点燃了尘小九心中积累了十年的迷惘。
给与沈凰全身的家当,包括了十年中总结整理的符箓阵法理念,既是对于过往的一个告别,又是和沈凰划分界限的行为,互不相欠,才是最好的结局。
出征仙城,踏清风,过妖域,闯极乐之都,见识一片又一片多姿多彩的土地。
尘小九秉承着过往十年中的原则去接人待物,去融入世俗。
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一如既往的倔强。
可是当墨柒出现之时,以极其快速的方式将尘小九的心灵屏障节节击碎。
初见墨柒,婉约江南,港口处的软糯可欺。
再遇墨柒,孤独无依,半月山上的骄傲孤寂。
携手墨柒,鬼灵精怪,极乐之都的放纵欢乐,神网世界中的坚强不屈。
对于墨柒的印象,尘小九觉得每时每刻都在改变。
好欺负,好可怜,好麻烦,好过分。
这个女孩将他的天地扰乱,蛮不讲理的闯入他的内心世界。
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尘小九,义无反顾的踏入泥沼之中。
尘小九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可是对于墨柒,他一次次的破例。
从替莫遇报仇,再到复活莫遇,本来与墨柒
毫不相关的一切事情,最后每一刻每一秒都有墨柒的身影。
也许连尘小九都没发现,或者是死不承认,尘小九对于墨柒的态度不是忍让,而是无声的宠溺。
一时的心软过后,就是随时随地的心软。
墨柒的身影,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尘小九。
本来就是风华少年,又何尝不能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尘小九喜欢墨柒,许多人都能看的出来,唯独自己不敢去尝试,所以瑶池圣女才会哀嚎道:这个榆木疙瘩迟早会后悔。
其实尘小九那么心灵通透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
只是因为繁花开盛夏,绚丽多姿,而他沐浴风雪,不愿意去破坏丁点的美好。
心动,喜欢,愈发卑微。
如果就这样走下去,尘小九或许会甘愿当满天繁星,微弱的照亮彼岸的花。
*
烽火楼前,瑶池圣女被一缕诡异气息笼罩身躯,不得动弹。
焦急又安心的眼神望向刺破天穹的那道身影,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尘小九,小心”
冲出的身影似乎是听到了背后的嘱咐,瞬间转头,微微一笑很真诚。
放心好了,我不会去送死,因为肩头上沉甸甸的责任不允许。
只是有人动了他的花,总得找个说法。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只见原本准备出手的瑶池圣女与一道身影移形换位。
万人仰望之下,又一场争斗即将爆发。
神洲书院儒者眸光流转,看着冲至身前的尘小九,不犹得松了一口气,不是瑶池圣女就好,要是其再来一次大招,他可没有多余的生命去显化浩然塔。
随即神洲书院儒者目光冰冷的扫视着鲜血淋漓的尘小九,无情的说道:
“你还真是皮厚,那么多神雷真言都没劈死你,真是个奇迹”
尘小九闻言动了动嘴,想要说着什么最后却没能说出口,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的人影,如同看着必死的猎物。
或许是尘小九目光中的杀意太过明显,神洲书院儒者呵呵冷笑:
“想杀我吗?”
“那就过来试试。”
语气中的无情讥讽散溢四周,尘小九微微抬头。
此时远处的唐皇开口斥责:
“都给我住手”
神洲书院儒者无奈的摊了摊手,示意其看前方的少年,有人主动挑事,他总不能让人欺负吧。
唐皇看着神洲书院儒者的动作眉头一皱,身影陡然一转,出现在尘小九身前,定了定,说道:
“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尘小九头也不抬,回复道:
“不用什么交代,神洲书院说我杀了人,那我就是杀了人”
“我说他得付出代价,他也得付出代价”
“不是吗?”
尘小九的平静话语响彻在夜空之上,围观众人纷纷一愣,唐皇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过话头。
而一旁的神洲书院儒者忍不住哈哈大笑,看着唐皇指向尘小九:
“听到没,他自己承认杀人了”
“这下大唐也没有理由拦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话音落下,唐皇面色顿时变得难看,想了想,压住脾气说道:
“你说他杀了人,那他杀了谁?证据何在?”
神洲书院儒者争锋相对,冷声回复:
“我神洲书院弟子,芮随,定北英雄,平白无故死在了这烽火楼中”
“至于证据,芮随身死一刻,他就距其不到三丈距离,何况现在他还自己承认了”
“难不成你大唐要包庇这样一个弑杀定北英雄的罪犯吗?如果传出去,天域各地都不会放过他的”
面对神洲书院儒者的质问,唐皇转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尘小九,又看了一眼成为废墟的烽火楼,有些左右为难。
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果所谓的定北“英雄”被冤死在这长安,事情一但发酵,天域舆论之下,难免会影响大唐对于神洲书院既定计划。
所以纵使唐皇知道所谓定北英雄的内幕,知道神洲书院儒者是在拿着天域舆论威胁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可以强行保下尘小九,但是保不住他一生,他可以洗刷尘小九的罪名,但是仅限于中神洲。
如果神洲书院给尘小九定罪,说其意图破坏天域安定,会有无数“愤青”“仁人志士”赶赴长安,清除这所谓的“凶手”。
看着沉默不言的唐皇,神洲书院儒者得意的笑了。
这步棋走对了,不过是死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却在无形之中将了大唐一军。
就算尘小九不是真的凶手,神洲书院说他是他就必须是。
就算芮随没有死在烽火楼中,他也会死在长安任意一个角落之中,这就是芮随前来长安的作用,也是神洲书院对大唐之前行为的一次反击。
纵使不能对大唐造成实质性伤害,也要恶心一下唐皇。
所以神洲书院儒者才会肆无忌惮的对大理寺官员出手,震杀烽火楼诸多存在,因为这些本就是用来激化问题的手段。
你大唐可以借助儒家各书院舆论威压神洲书院,我神洲书院自然可以挑动天域大势,给你长安冠上一顶危害天域的帽子。
*
在僵持不下之时,神洲书院儒者上前两步,怒声呵斥道:
“今有霍乱贼子,谋杀曾经拼死守护天域的英雄”
天渊一战,天域各洲户户缟素才换来的安宁,不过短短十多年,就有人意图再次挑起灾难,天理不容,当诛”
其慷慨激昂,激荡人心的声音响彻长安,惊醒了长安百姓。
听到天渊两字之时,所有人心中生出一股恐惧。
他们没有忘记,在十年前有一次行动,所去之人十去九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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