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刘县县令忽然叫住了将要离开的二人,扭扭捏捏的不敢开口。
“王道山是个孝子。”
刘县县令这弯绕得堪比蜿蜒山脉,“他有多孝顺,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说他是为父报仇,没人不信——可王四叔家里,下官总归也要给个交代。国法确是要保全,可他们父子的亲情……下官理应也要顾及。”
“大人到底是有什么安排?”
向夜阑困惑不已,刘县县令着实是让她想起了不熟的人同自己借钱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像了个十成十。
因想着判决结果应当不会有差异,向夜阑与薄昭旭并未去旁听刘县县令对王道山的审判。
又能有什么变数?
“下官判他回父亲坟前自裁。”刘县县令咋舌感慨,“他是个孝子,这般判决,应当也说得过去。下官想请王爷与王妃代为看守,免得,免得他逃了……”
向夜阑甚至觉得他这毫无底气的口气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但刘县县令这话里,是有更深一层的用意的。
一来判决王道山回父亲坟前自裁,他又如何知晓王道山会不会逃了?二来刘县县令压根未派半个人看守王道山,而是直接将人交到了薄昭旭的手上,着实不是一般高明,能在这小县里混上几十年也是有原因的。
他几乎是默许了王道山可以逃案,只不过要给出一个公正的态度而已。若是薄昭旭有心放了王道山,他还能顺水做一个和薄昭旭的人情,尽管对于他这个将要辞官的人而言,这人情也没有什么作用。
见到被衙役带出县衙的王道山,向夜阑当即问道:“你有什么打算?是依罪自裁,还是——逃走?你若想逃,我和四王爷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你想,没人会把今日的事说出去。”
……
回了王道山家中,向夜阑便知晓在县衙之外的片刻相处有多弥足珍贵了。
王道山夫妇二人周遭的氛围不是一般的凝重,王氏夫人单单看了王道山的脸色,几乎就懂了他是何等的想法。
她也不是没有分寸。
“谢谢姑娘。”
王氏妇人强装镇定地同向夜阑点点头,她是在感谢向夜阑兑现承诺,应了离开前所说的把王道山平安带回来。
“一定要走吗?”她单单瞧王道山的脸色便猜出了事情的走向,声音愈发颤抖,“不走行不行?”
王氏妇人哽咽着扯住王道山身上的兽皮,这可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哪怕针脚笨拙的像虫咬,王道山都时常自豪的炫耀给友人。
“走,怎么不走!”
王道山豪迈的笑意中似乎增了几分悲凉,他又如何能轻易的将一切都放下,他到底是个未舍七情六欲的人。
王家的小姑娘懵懂地抱着向夜阑的腿,饶是不谙世事的她,都从爹娘的话里觉出了伤感,轻轻地扯扯向夜阑的衣角,问:“姐姐,爹爹有没有告诉你,他以后都会去哪里啊?为什么这次不可以带上我呀?”
“因为你爹爹想给你准备惊喜。”
向夜阑自己也不擅长哄人,更别说还要绕着弯的哄人,她抱起王家的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同小姑娘解释:“所以你要好好的等着,等收到你爹爹送给你的礼物,你就知道等待有多值得了。”
“好哦。”
小姑娘龇牙笑得欢喜,小孩子到底是喜欢礼物。
“囡囡……”王道山几乎不敢去直视小姑娘天真的目光,更不止该如何向人解释自己的选择。
向夜阑的解释,他反而是极其满意的。
夜色绵延,王道山抱过自家女儿,用胡子拉碴的脸蹭了蹭她的脸,强颜欢笑:“囡囡,你不是最喜欢吃鸡蛋了?你要快快长大,等爹爹给你买鸡蛋回来,照顾好你娘,帮爹多照顾你弟弟,他还小,但不要让他欺负了你,趁着他小,你还打得过他。”
“知道啦,可是我好喜欢弟弟哦,才不舍得打他呢。”小姑娘噘了噘嘴,“其实我想要让爹爹陪我,以后都不吃鸡蛋了也可以,而且爹爹会打肉给我吃。”
王道山的眼泪当即就有些绷不住了,他赶忙将小姑娘塞回王氏夫人的怀里,自己匆匆扭过身去抹了两把眼泪。
他心一横,还在心里琢磨呢,与其让自家妻女瞧见了自己流泪的样子万般不舍,还不如让薄昭旭与向夜阑这两个外人瞧见。
“咱走吧。”
王道山不肯再多待下去,哪怕能与家人一叙的机会只有这短暂片刻,他拍拍身上的尘土,连家门都未踏进半步。
薄昭旭轻应了一声好。
“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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