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圣目光微黯淡,却没太遗憾,能让整个藏月山变成今天这个地步的存在,无疑是一座大山,无形无相,堵在所有人心头。
那守门的裴斐,以及山上不曾现身的几个师兄们,甚至那位有着元婴境界的老山主,都是这般,因此没有人与陈圣提过。
曹泊起身,用一个葫芦装了些汩汩渗水,随即将其分为两半,递到陈圣面前,笑道:“藏月山中无酒,就以这个替代了。”
陈圣望着手中物,怔怔出神。
这是那位在山下守了很多年,一身修为几乎尽数散失的少年,独独心爱之物。
曹泊见陈圣如此姿态,只当他是嫌弃了,微皱眉头,仍是捏着鼻子开慰道:“别小看这杯中物,山水灵韵之所在,甘甜得紧呢!”
说着,曹泊率先一口饮尽,满脸的快慰,又跑过去接了一瓢。
陈圣笑笑,打消要问陈王下落的心思,满饮杯中酒。
曹泊刚好跑回来,见此情形才大笑道:“这才对嘛,我藏月山弟子,饮酒是酒,饮水也是饮酒。”
陈圣起身接水,转身对着曹泊举起,“师兄此言,当浮一大白!”
“哈哈.......”
师兄师弟,新酒旧愁,皆在一笑之中。
喝过了酒,曹泊眯眼微醺,陈圣起身下山,一路走到破落山门前。
裴斐抱剑显出身形,皱眉道:“山下凶险,没事少下山。”
陈圣洒然一笑,“裴师兄这话说的,师弟我不就是从山下上来的,有何凶险所在。”
裴斐微微摇头,说了句古里古怪的话,“上了山就是山上人,就得要面对一些原本不会露头的杀机。”
说完,裴斐看着陈圣,轻轻摇头,如今的藏月山已经没了那般,可以让各个性情弟子自由生长的土壤,像陈圣这样肆意洒脱的,裴斐很看好,但真的不适合。
陈圣有些无奈,看着这位执意不肯让路的师兄,就绝了下山一探的念头,索性一屁股坐在裴斐身旁,微眯着眼眸,抬头望月。
裴斐忽然说道:“师傅没问,我也不好细究你的身世来历,我只说一句,别对藏月山不利。”
陈圣轻笑,如今摆在明面上的四人,除去少年陈落羽依旧保有些戒心之外,曹泊与自己好的都穿一条裤子了,不久前还合谋偷吃灵鱼。
至于老山主嘛,多半是怡然不惧。
倒是这个看门的裴师兄,警觉得很嘛。
裴斐继续说道:“别以为学过几门藏月山玄功术法,就真的有资格成为山上弟子,当年离山弟子众多,唯有隐脉弟子从未回来看过,因此我对你的印象很差。”
陈圣愕然,咧嘴问道:“所以?”
声音未落,裴斐手中已经凝聚起一道剑光,疾疾飞出,撞在陈圣胸膛之上。
“嚯,金丹一击当真不凡,若不是我有些武夫底子,岂不是要被你给一剑杀了?”陈圣低头看了眼身前破了一个大洞的衣衫,大为肉疼,“这可是我仅有的一件衣服了,你得赔我!”
陈圣揪着裴斐的衣领子,两人处境颇为滑稽。
裴斐振臂脱开,冷冷道:“能接下我一剑,总算你们隐脉没有落下修行,再者就是你这武夫体魄有些强的过分,更像是曹泊的路数。”
陈圣哂笑,伸出一根小拇指,满脸鄙夷道:“曹泊那货跟我比,就是个这!”
裴斐笑了,笑得很古怪,而后拍了拍陈圣的肩膀,摇头道:“希望有朝一日你与他对敌之时,还能说出这番话来。”
留下的几个师兄弟中,就属这个武夫出身,却能够在修行路上走得极快极稳的汉子,最让裴斐忌惮。
裴斐曾开口问过,为何要突然招收一个武夫上山,当时老山主只是眯眼笑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么个武夫,说不定日后你的金丹境都扛不住人家一拳。”
对山主此话,裴斐记得极深,因此往后几十年在面对这位古怪的师弟之时,裴斐大多会选择敬而远之。
陈圣有些恍然,这一世的裴斐性子变化好大。
裴斐这个人,在三座藏月山中都是切实存在的,这一点陈圣清晰记得,只不过自己那一世见得不多,自己的这位师兄一贯在山下游历,鲜少回山。
裴斐倚靠着一个半倒下的石柱,头顶皎皎月光。
陈圣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去探查,结果又被裴师兄一剑劈在身上,只是这一剑含怒出手,更像是本能的反击,因此力道剑意都极重。
到飞出十丈之外,陈圣目光呆滞,身前刻着一条浅浅的剑痕,血流汩汩。
裴斐回过神来,急忙闪身去搀扶陈圣,他不喜欢隐脉弟子是真,可毕竟是同门,若陈圣死了他裴斐于心难安。
冷冷喊了声,裴斐飘然上山。
山门外又出现一人,独臂瘸腿,怀中抱着一柄断了大半的残剑,看着两人背影,笑着喃喃道:“这可是你自己让出来,往后可不许怪师兄。”
说罢,这人就坐在方才裴斐靠着的位置上,嘴角时时挂着笑,乐不可支,仿佛这枯寂的守门差事,是何等无上的荣耀。
裴斐带着陈圣上山,恰好碰上给少年煲鱼汤的老山主,老人大呼小叫,“小斐啊,你即便是不喜欢这个家伙,也犯不着下这么重的手吧?”
裴斐难得露出异色,怯怯说出来龙去脉,老山主听完哈哈大笑,大手拍在裴斐肩上,朗声赞道:“砍得好,省得这家伙总乱逛,当我藏月山是自家后花园?”
陈圣脸色无奈抬起手,表示自己还没死,并说道:“山主,您这话可不像是一个长辈会说出来的,忒不厚道了。”
老人嗤之以鼻,满不在乎道:“咋的,还要老夫为你再将裴斐责罚一遍,然后传书给你那隐脉师长,让他上山来找回场子?”
陈圣哭笑不得道:“弟子不敢。”
“不敢就对了!”老人眉头一挑,笑呵呵道:“如今我这山上犯忌讳的很,别说一个不肖弟子被人砍了,就是死了都没人敢来收尸。”
沉吟了片刻,陈圣拱手道:“弟子记住了。”
老山主哈哈一笑,丢给裴斐些治外伤的药膏便走了。
裴斐盯着手里几瓶粗制烂造的药膏,陷入了沉思,陈圣大呼一声不好,就要逃遁,结果给裴师兄一把攥住,然后又递出一剑。
墙角喝汤的少年看着那璀璨剑光,神色有些异常。
老山主笑着宽慰:“武夫一途若是能够登堂入室,其实不弱的,远的不说,光咱们山上就有两位绝顶武夫。”
少年扭头,露出狐疑之色。
老山主心神激荡,险些就要将手里鱼汤给洒了出来,而后对着徒弟询问的目光笑道:“曹泊自然算一个,当年为师碰到他时,他就已经是一位站在凡人顶点的武夫,往后上山之后更是辅以天地灵气淬炼肉身,如今比起金丹境修士都不差的。”
“至于第二位嘛......”
说到此处,老人突然想买个关子,低头笑吟吟看着弟子。
少年神色未变,却给了老山主一个意外之喜,他抬起手,指着已经被裴师兄劈了好几剑,正苦着脸讨饶的陈圣。
“他?”
老人如闻天籁,双眼热泪盈眶,连连点头道:“就是这家伙。”
“也不知隐脉是用了什么手段,这小子的武夫底子打得极稳,之前与你曹师兄对拳竟隐隐占据上风。”
老山主啧啧称奇,世间淬炼体魄的术法不是没有,相反是多如牛毛,不过都需要与修行之法相辅相成。
老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像陈圣这样还未结出金丹,便能够将体魄打造到如此强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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