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荷歪了歪头:“我以前还认定她绝对不会对自家弟子下狠手来着,可去年害昭皙落入陷阱的那个小叛徒,不就是她亲手杀的?”
去年算是为宣㬚和伊澜牵了红线的那个失败的任务,归根结底是一个名叫素书的小杀手的祸。素书与昭皙同时入南海见习,据说自幼也是一同在顾家的训练基地长大的,从小竞争到大,却始终比不过他,就连被顾家赐姓,都只有昭皙一个人的份儿。
而后昭皙被分配了刺杀湶州大户米商乐长天的任务,素书就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这个消息提前传给了乐家,才直接导致昭皙任务失败、伊澜也因救他而内力失控。
彼时他们三人是在伊澜失踪的一个月后才查明了一切真相,因为尊重她副首领的身份,才一直留着素书等她发落。等她回来后,他们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了她,那时能够想到的她的最狠的处决方式也就是让素书受尽皮肉之苦,再上报总部和顾家将他驱逐出南海及整个浮沉,或者会因为不舍直接把这个事交由两大上级处理也十分可能,毕竟她对每一个“孩子”都有很深的感情,何况素书与她的关系还很不错。
然而她听罢后,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又再三确认了几遍事情是否属实,便让他们把素书带到她身前,再将除了护卫以外所有在山庄里的弟子都叫过来,而后当着他们的面,用她的袖剑割下了素书的头颅。
说真的,当时没有人不被吓到,就连他们三个都是瞠目结舌,可她却十分淡定地用白衣的宽袖擦拭着袖剑上的血,头也不抬地对众人说:“我杀他,不是因为他背叛了浮沉,而是因为他陷害了与他同甘共苦过的伙伴。
“不管之前的首领是如何给你们立规矩的,在我这里,生命与同伴为先。我要求你们尽可能地保住自己的性命,无论你们怎么想,该救的我都会救。等我救完了,你们谁再想死,就自己去死,我决不拦着。
“可如果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只是因为嫉妒和虚荣陷同伴于险境,无论多惜命,我都会亲自送了他的命。”
她看似随意地让素书的血染透了半只袖子,袖剑都没擦净就离开了。只是他们知道,那件外衫她再也没有穿过,却也没有扔,更没有洗,而是就那样挂在了衣橱的最外边,如此几乎日日都能看到,更是在时时提醒她,是她亲手杀死了她视若珍宝的弟子。
有时候他们也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明白她那般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一阵子,山庄的弟子们,尤其是新来的杀手也都挺怕她的。割颅一事留下的阴影太大,他们看着她亲切的面容,就总觉得那张和蔼的画皮之下便是魔鬼的髑髅,不知何时便会将他们同化。
弟子们都对她既敬畏又疏离,她似乎也不在意,只是一直用行动去表达对他们最真诚的关爱,渐渐地他们虽然没有忘记那日的事,却也不再怕她了。
那之后他们便都知道,伊澜做事很有原则,不是狠毒的蛇,却也不是单纯的小白兔。原则打破了,她的善良和温柔也会被打破,只是真地触破她的原则的人少之又少罢了。
就比如于她本身来说,最大的原则就是不因为自己的身世将别人拖下水,尤其是对她好、同时她也喜欢着的人。宣㬚的突然闯入打乱了她的心,也打破了她的原则,她由此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也是不奇怪的事。
祭离帆和常青都是似信非信的表情,但没过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了伊澜的喊声。
“……离我远远的,我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
“……想都别想,死都不可能,什么都不可能!”
两个男人一愣,见鬼一般地望向了一脸得意的封荷。
“我去,这都行。”祭离帆的眼珠子就快瞪出来了,“我嘴贱了这么久也没见过她炸毛的样子,那个废——这人也太强了罢。”
封荷闭上眼睛“嗯哼”一声,摇了摇一根手指说:“宣阁主要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就绝不会在此时赌气离开。我看他话不多,瞧着也还算温和,钟情了澜澜这么久,平日里应该挺宠的,首先应该会好言相劝。劝不动,就只能来硬的了。”
常青和祭离帆都凝神去听,果然屋里静了一会儿,但不久又传出了伊澜的叫声。
叫得甚是惊悚和凄凉,喊的话中信息量也是颇大,听着听着两个人便都惊掉了下巴。
“宣㬚!你别——”
祭离帆差点喷出一口水:“来真的?这是什么迷惑行为???”
不知是不是他的声音太大,让屋里的人听到了,突然一阵强烈的风袭来,风过后,屋内便什么动静也传不出来了。
常青叹了口气:“是内力将我们隔绝在了他掌控的领域之外。”转向祭离帆,眼神和语气都有些埋怨:“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我看他早就知道我们几个在,故意让我们见证了一番他对澜澜的真心,该做正事了,自然就踢人了。”封荷一脸没兴趣的表情,慢慢走到了屋檐处,转头对二人说,“赶紧洗洗睡罢,趁着这段时日留足精力,等澜澜离开南海去重霄阁了,整天累成狗的就是你们两个了。”
从屋顶上跃下后,封荷转身看了看伊澜的屋子,站在原地似乎怔了一瞬才离开。
犹记去年伊澜失踪回来后,好长一段时间喜欢忙里偷闲读诗经,一次她路过她的房门口,便听到她在一字一顿地念:“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呃,不认识读半边,居?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她憋着笑走到她身旁,揉了揉她的脑袋:“澜澜这是有心上人了,怎么都读起爱情诗来了?”
“爱情?”伊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书,微微皱眉道,“是哦,这是爱情。”
“莫不是首领?”封荷故意调笑道,“还是易大侠易三公子?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投瓜报玉呀。”
对于山庄里漫天的八卦,伊澜早已无心理会,像是没听见她说什么一般,只是看着书郑重地点了点头:“……有理。”
封荷一愣:“什么有理?”
“如果有人对你好,你一定要对他更好,这样他也会对你更好,你再对他更好更好,如此循环,一定会永远好下去。”
见她笑得很天真,封荷也说不出什么血淋淋的事实来打击她这颗从未动情从未经历过的小心脏,便没接话。
但很快伊澜又道:“不过对我来说,投瓜报玉只是为了减轻愧疚而已。如果真的有谁那么不长眼看上了我,我一定会对他特别特别好,这样就算我以后把他给甩了,也不会那么难受。”
封荷笑出了声:“是有理,只是澜澜也别总想着别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以美玉相赠的。”
没有人会轻易接受她的身世,更可能会因为某种私欲欺骗她、榨干她的价值,一朵烂花,一颗烂果子,不值得倾心,更不值得以一切相赠。
“我知道你的意思,没关系。对于我而言,‘有过’便好,即便是利用和欺骗,也是在这世上活过一遭而难得经历的事。”伊澜却笑了,“即便会‘后悔’,也是值得的。”
而如今送上来的本就是一块美玉,甚至完全贴在了她掌心、让她根本反抗不得,这丫头又会怎么做呢。
如果真的能让她因此打消那种消极的感情观,抱着与爱人共白首的希冀努力地活到最久,这宣阁主便可谓是他们所有人的大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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