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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烟醒过来的时候,中午的太阳已经热辣辣地晒到了床头。她揉了揉眼睛,惺忪的睡眼呆呆地看着淡紫色的绣花窗帘,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昨天晚上喝多了,好像半夜三更的走出来看到了薄斐悄悄走到沈靑书的房间,她当即就拦在了门前,看着她凉凉地笑。
再后来,她们一同走下楼去,两个人说了很多话。具体说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但是那种心痛的感觉,却是清晰如同刀刻一般。
她凝眉细思了一会儿,猛然想起是不是跟薄斐说退出竞争之类的话,那女人呆愣的眼神她这会儿还是记得。
翻转了个身,后背有暖暖的阳光,苏慕烟将头埋在枕头里,直到呼吸难受得紧了,才翻过身子,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昨晚那不是醉话,是她心底真正的声音,虽然从前都是她没脸没皮地缠着这个男人,但是现在,薄斐的话是对的。
她不再是苏家大小姐了,身世上也有污点,自己不像傅知夏那样,是个学霸,有着光环笼罩。她凭什么站在他身边呢?
那个人无论是不是薄斐,都不会是她。
她再怎么脸皮厚,也也不会需要靠着别人的怜悯和施舍。爱情这种东西,可以施舍的吗?
可能在沈靑书眼里,是可以的吧?他应该不喜欢她,但是她坐牢多少跟他有关。不过这也真是个傻子,其实能有多少关联?
那个时候她心如死灰罢了。
苏慕烟起身洗了把脸,打开衣柜,一排整齐的衣服跳入眼帘。她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昂贵的布料,很多衣服吊牌都是没有剪的,沈靑书待她,也足够好了。
若是放在从前,她会激动得尖叫,会想要告诉全世界。
但是现在,她看着,只能满眸子的哀伤。
如果说之前沈靑书对她有所表白,那么她现在也能接受,但是……现在所有他的好,不就是歉疚么?
所以说,她看上的男人啊,还真的是好男人。
她的手指在一套正式的套装上落定,取下,春光明媚的日子,适合外出找份工作了。她总不能做只米虫,等再过一段日子,她还是要搬出沈家的。
苏慕烟叹了口气,又捏了捏自己的脸,经过一番打扮才走下楼。
在宅子里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傅知夏,她便出了门,告诉曲妈自己出去一会儿,不需要回来用餐。
从监狱出来,先是到了谷城,来到粟城,算起来时间也不长。这个地方,她从出生开始就待着,见证了城市的改变和逐渐繁荣,可是现在一个人漫步在街头,却偏生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说想要找工作,那么可以去哪儿呢?她连一张大学毕业证都没有,有哪个医院会要她?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走着走着竟是走到了之前的苏宅,不由顿住了脚步。也许是潜意识里的驱使,事实上,她并不想走到这里来,这里只是她曾经的家。
当那张DNA证明她跟苏家没有一点关系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资格出现在这个地方了。
脸上仿佛还残留着那记耳光的热度,苏慕烟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睛猛然之间酸涩了。那个一直都宠着她的人几乎想要当场掐死她,如果那个时候没有人拉住他,她估计是会被掐死的。
苏慕烟闭上了眼睛,无力地靠在外墙的墙壁上。苏萸母女进了家门,而她跟她的母亲却从此天人永别。母亲本就身体不好,苏萸的事情发生很突然,而之后她又牵扯上了伤人事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也不知道哪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母亲承受不住,最后在医院病逝了。
冰凉的泪水滑落之时,苏慕烟才恍然睁开眼睛。母亲临死之前的面容让她的心紧紧揪起,钝痛袭遍全身。在监狱的时候,她整个人恍恍惚惚,总是梦见母亲哭着对她说:“慕烟,你就是苏家的大小姐,我们是被人害了,你记住,你就是苏柏青的骨肉。”
“可是妈妈,他不认我呢!也不愿意再次去跟我做DNA配对。”
“那就说明他心虚,他不敢做。”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树叶,安静地躺在被拉长的影子上,摇着头:“他心虚什么?”
那是她的父亲啊,从小到大虽然她见到他的次数不多,那也是将她放到手心里去宠爱的。
可那不是梦啊,是母亲拉着她的手,哭着对她说的。
“妈妈,爸爸为什么这么做?你们这么多年一直这么恩爱,他没有理由啊!难道世界上有男人愿意让自己戴上绿油油的帽子么?”
“恩爱?”母亲摇头,“哪里来的恩爱?不过就是遮掩你的眼睛罢了。苏柏青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眼中只有利益,他是个不折不扣冷血的商人。他当初娶我,也不过因为我能帮衬他,现在我娘家倒了,他就等不及要把扫地出门了,那个女人是他的初恋,当初他断得狠绝,现在,反倒像是我拆散了他们。”
苏慕烟感觉自己的人生观已经崩塌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不过就是一个虚假的幻影,亏她还自以为是地幸福了那么多年。现在,母亲告诉她,父亲为了把她们赶走,做了虚假的证明,说她不是沈家的女儿,要把这样的罪名按在母亲身上,这样的事情,算什么?
她根本就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接受,她简直想让自己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她想要逃避一切,每当想到这里,就逼迫自己想开去,可是那些疼痛还是绵绵密密的,想要将她逼疯。
说实在话,在狱中,她没有很多时间去想沈靑书。或者沈靑书给了她一个借口,让她可以好好地安静地待在那个人间地狱里,去舔舐自己的伤口。
她觉得母亲是因为她而死的,她稳不住自己的心性,才会让苏萸和苏美谈找到错处,而且在那样的处境中,还能因为沈靑书送给她的一副耳钉激动半天,她简直就是世界上最为不肖的子孙。
她猛地朝着自己的脸一个耳光,喉咙哽咽的疼痛让她难受地咽了咽唾沫,她是越来越明白傅知夏的话了,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哪里会是爱情,什么亲情不比爱情重要得百倍千倍?如果不是那天她太过高兴地跑去喝酒,哪里会有后来的设计?
如果没有后来的设计,那么妈妈,她现在应该还好好地活着啊……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就是她被陷害得要坐牢。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刺激了她,她又怎么会心脏病复发?那样的处境下,她到底高兴什么呢?沈靑书对她的一点点好,就足以让她忘记一切了?
知夏之前说得没错,她就是个恋爱脑,说白了就是没脑子。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傅知夏身上,她绝对不是这样的处理方式。
到了现在,她真的是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舍不得沈靑书受伤害而选择监狱,还是为了逃避而选择监狱了。她只知道,自己的这一辈子,都看不见阳光了。
因为最疼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
苏慕烟双手掩面,无声地抖动着肩膀。这么长的日子,她都不曾哭,在监狱里的时候跟行尸走肉一般,现在呢,又是没心没肺的。大家都觉得她阳光开朗,能把事情看淡,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颗心早已经千疮百孔。
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了。
“柏青,柏青!”女人急促而稍显尖利的声音,“你真的不管小萸了么?她是冤枉的,那个沈姿含可真的是毒。”
是苏萸的母亲,朱青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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