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小鳄鱼的心提了起来,老医师透露的每一个信息,都足以震撼他的心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心中问自己,没有答案,但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究竟是什么?他接着问自己,依旧没有答案。
可是,我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有人趁着穹顶大开,潜入进来,想要打我祖传的藏宝库的主意,我可不会放过他,小鳄鱼心想。
藏宝库是祖辈们传下来的,里面有老祖宗的各种收藏,小鳄鱼从小就知道,除了大河流域的王座以外,他要继承的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那一座藏宝库。
他怎能容忍有人潜入进去,劫掠自己祖先的丰富藏品?不管那是什么人,小鳄鱼心想,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可是,在那之前,我还是为我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吧!小鳄鱼心想,他感到浑身一阵剧痛,被烧化的重甲下,高温如尖刀一样,在他血肉中搅动不休,他像是身陷烈火地狱……
“快,王子殿下,”老医师这样说,“作为大河流域未来的王者,您必须做点什么,陛下不在这里,您就是主事的人。”
我?小鳄鱼心想,我当然会主事,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他妈的治疗!
“老医师,”一个守卫说话了,是甲,“您最好先看看王子殿下的伤势,我相信他一定迫不及待的要解决眼前的问题。”
“不错,”守卫乙说,“但比起眼前的问题,更关键的问题在于,我们的王子殿下还能不能动弹一下。”
你们肯定希望我永远不能动弹才好,小鳄鱼心想,他觉得心里冷冰冰的,两个守卫不久前想要杀他,如今他们肯定希望他再遭遇什么不测,否则……他们一定害怕他的报复。
他们是对的,小鳄鱼告诉自己,他们应该害怕,因为我的确会报复,宽容是王者的品质,但王者也绝不放下仇恨。
“发生了什么?”老医生很震惊,他被两个守卫搀扶起来,缓缓的走向那大篮子,这是他终于注意到某些奇怪的现实,“王子殿下为什么会被装在一个巨大的篮子里?”
“您仔细看,”守卫甲说,“或许您还认识这个篮子了!”
“这……”老医师迟疑了,他仔细盯着那篮子,觉得有些眼熟,只是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宫殿里哪里会用到篮子?厨房吗?还是……“我实在想不起来……”
“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守卫乙说,“的确很难再想起之前的事情,还记得吗?之前您派我们去做什么?”
“我让你们到高塔上去,”老医生感到一阵恍惚,这一阵子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穿上甲胄又被打败,他的心理起落太大,以至于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事,这时,回忆涌上心头,许多事情一股脑的撞进来……“啊,原来是那个篮子,每天给肥鲢鱼送给养的那个篮子!”
“您想起来了,”守卫甲说,“您一定想知道,我们的王子殿下怎么会在这个大篮子里。”
“怎么回事?”老医师被搀扶着,缓缓走向篮子,他的速度很慢,足够两个守卫发声,“我让你们调查穹顶为什么忽然打开了,把肥鲢鱼带来见我,啊,我全想起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穹顶为什么打开?肥鲢鱼了?”
“那就要问我们的王子殿下了,”守卫乙说,“他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毕竟,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待在这篮子里,浑身是灼伤,看起来像是不久前刚从起火的塔顶落下来一样,至于肥鲢鱼,那可怜的家伙,喔喔,他被摔成了一摊肉泥。”
“肥鲢鱼死了?”老医师吃了一惊,他露出深思的表情,“他可是陛下信任的忠诚义士呀!”
的确是忠诚义士,小鳄鱼心想,想到肥鲢鱼的死,他心中不禁生出一阵愧疚,对不起,他在心里说,可我必须那么做,我必须……
“比起死去的肥鲢鱼,”守卫甲说,“更重要的是,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穹顶为什么会打开,我们的王子殿下为什么会被烧伤,这些都是值得深思的问题,现在,要轮到您老头痛咯。”
该死,小鳄鱼心想,他只觉心中发寒,两个守卫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语中,其实蕴藏了极为严厉的指控,老医师会怎么样?他不禁感到一阵害怕。
“任何试图背叛陛下的存在,”老医师庄重的说,“不论是什么人,我都不会心慈手软,不过,我觉得,你们想太多了,陛下的独子绝不会背叛陛下,也绝不会拿自己的尊严开玩笑,故意放走一个在自己将要继承的首府上空放肆的存在。他是个好孩子,一向如此,我知道的。”
小鳄鱼浑身发抖,这一番话像刀子一样打在他心上,他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愧悔,这愧悔转而又化为无形的烈焰,将他的内心灼烧的无比痛苦。
我错了嘛?他问自己,我是在背叛嘛?不,我只是遵循心底深处的抉择,可我为什么感到痛苦……
他感到一阵难以索解的纠结,一瞬间他想到太多太多,关于自己爷爷的真相,关于父亲秘密培植黑手的真相,藏宝库中的秘密手稿,天啊,如果那些都是假的,如果都是老鳟鱼的疯话,那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可是,他又想到那白衣女子,以及她化成的白龙,想到她那修长美丽的身子,他不由感到一阵慰藉,不管怎样,他告诉自己,我都应该放走她,她救了我……
“也许吧,”守卫甲说,很是不以为然,“他就在这里,您口中的好孩子,不知怎么跑到高塔顶上去了,被火烧成了这样。”
“什么样?”老医师被两个守卫搀扶着,缓缓走到篮子跟前,他听到守卫甲的话,自然的问了一句,下一刻,他看到了篮子里的小鳄鱼,一瞬间,他几乎没认出来那是个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一截焦肉?”
眼前的这个东西,浑身上下焦黑一片,像是某种硬质的皮革被火烧过之后呈现的状态,上面还有许多裂痕,血液凝固在裂痕上,白肉嫩的像是初生的婴儿。
所有的这些,像面团一样被人随意的揉在一起,老医师看了又看,似乎根本认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就是您口中的好孩子,”守卫乙说,语气很揶揄,“您应该认得出吧?虽然他看起来浑身焦黑一片,但这小小的体型,宫殿里除了王子殿下可没别人了。”
守卫甲不禁笑了,老医皱了皱眉头,他转头望了守卫乙一眼。
“注意你的言辞,陛下忠诚的战士,”老医师严正的说,“不管王子陛下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大河流域未来的继承人,不容你们如此亵渎。况且,作为一个在水神面前宣誓的战士,你们竟然嘲笑一个孩子的天生畸形,难道竟不感到羞愧么?”
天啊!小鳄鱼心想,一瞬间,他竟生出一阵想哭的冲动,老医师的话,每一句都打在他心坎上,他早就想对两个守卫破口大骂,老医师帮他出了口气。
他不禁又想到地窖中的老鳟鱼,那老头疯疯癫癫,说话时的语气很可怕,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好人,他很有可能是在骗我,小鳄鱼心想,老医师人这么好,我以前甚至都没发现,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帮助父亲培育“黑手”,准备祸害大河流域万千水族性命的人了?
“我记得我立下的誓言,”守卫乙绷紧下巴,这样回答,他没有道歉,反而试图抗辩,“不久前我为陛下失去鱼鳍,那证明我还记得我的誓言,但我那失去的鱼鳍不断的提醒我,假如有人放走了斩下它的人,让我无法给我自己,和我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我就不该给他好脸色看。”
“你忠勇可嘉,”老医师说,他望着篮子里的小鳄鱼,“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把王子殿下抬起头,抬到草药房那里,我要给他疗伤。”
“我实在不想这么做,”守卫甲说,“我失去的另一半脑袋也这么想。”
守卫乙则转过头去,看向一旁,场上形势顿时紧张起来。
他们怎么敢如此大胆,小鳄鱼心想,老医师是父亲信任的忠臣,他们胆敢抗命……我还是大河流域王者的独子了,他们不是照样要杀我?是了,所谓权力也不过是有人肯替你做事,倘若没人理你,你就是有再大的虚名也不顶用。
“王子殿下伤的很重,”老医师说,“我们必须尽快救他,这是陛下唯一的血脉后裔,你们想要被关进地窖吗?”
“我们不想,”守卫乙说,“但就算我们现在救了他,他也会报复我们,还不如让他就死在这里了。”
该死的,小鳄鱼心想,你们说对了,我的确想要报复你们,只要我有能力,你们这两个家伙,敢那样讥讽我嘲笑我,如今怎么又怕我的报复?
“绝对不行,”老医师说,“你们刚才的确说了一些不好的话,但只要你们肯救助王子殿下,就可以算是将功抵罪,没有人会追究你们的责任的。”
“真的?”守卫甲狐疑的说,看得出来,他被打动了,“可是,如果这小东西想要报复我们怎么办?他可是把一切都记在心里了,估计他现在恨不得把我劈成两半了。”
你说的对,小鳄鱼暗想,我就是这么想的。
“这……”老医师也不禁迟疑了,他得承认,对方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是他,大概也会有这种担心。
“除非,”守卫乙说,“他能以水神的名义起誓,发誓无论如何不再追究这些事情,我们就把他抬到草药房,不然,他就乖乖等死吧。”
“这是胁迫,”老医师沉声道,“不过,也只有如此了。”
于是他缓缓的俯身,对小鳄鱼说:“王子殿下,您都听到了么?事情就是这样,我们需要这两位忠勇的战士的帮助,您得起誓让他们安心。”
要我起誓?再也不追究他们的行径?小鳄鱼暗想,那绝不可能!他恨恨的想,他们大声的嘲笑我的生理缺陷,还试图胁迫我!我真想立刻把他们杀了!要我忘记这一切,简直是痴心妄想。
于是他紧闭嘴唇,不发一语。
“看来王子殿下伤的太重了,”老医师这样说,“这种情况很常见,他被灼伤了,体液流失太多,所以无法开口说话。”
“不,”守卫甲说,“他可以的,不久之前,他还跟我们说话来着,他只是不愿意,该死的,反正都是死,不如我先杀了他吧。”
小鳄鱼听到拔剑的声音,一瞬间他真的很害怕,他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之后的事情,他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好吧我承认,他想,我就是害怕死亡。
“够了!”老医师暴怒的说,他拦住了守卫甲,然后他再度轻轻俯身,“王子殿下,如果您能说话,请您一定不要赌气,他们只是想求个自保,您要理解他们的行为,他们也许侮辱了您,但他们毕竟是愚鲁的战士,许多话是张口就来不过脑子的。”
所以他们就可以骂我?小鳄鱼愤怒的想。
他真想死不开口,杀了我吧,他想,心中一片疯狂,你们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不,比死更惨。
可是,他又不禁去想,我这是在赌气吧?赌这口气有什么用了?毕竟我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可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该死的!
于是他明白了,尽管心中不情愿,但他这时必须妥协,他必须要开口说话了,老医师说的很对,这时候退让一步,让两个家伙安心才是最终要的……我明白父亲为什么要重要他了。
“嗬嗬……”于是,小鳄鱼缓缓的开口,声音像是被搅拌机打磨过一样,含混不清,“我以……水神的名义起誓,不追究他们的行为,若违……此誓……水流倒灌……倒灌七窍而死。”
小鳄鱼说完,立刻躺倒在那里,浑身上下一动不动,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剧痛从他嗓子的部位发散开来,利刃一般的劈碎他的神经。
“说的不清楚!”守卫乙说,“必须要带上自己的名字,还有我们的名字!”
当小鳄鱼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恨不得将两个守卫活活撕碎成一条条的鱼肉……该死的,他想,我已经痛的要死,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
“他已经变成这样了,”老医师很不舒服的说,“你们还要逼着他吗?”
“他还没死,”守卫甲说,“我们却要死了。”
“清楚一点,”守卫乙说,“再发一遍,我们就立刻抬你去草药房。”
“王子殿下……”老医师缓缓俯身。
小鳄鱼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发完那个誓言的,总之,当他喊完最后一个字后,他眼前一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老医师惊惶失措的叫喊……
小龙女
她看到那巨大的蓝色灵体缓缓腾空,那是一只比古龙王更加庞大的鳄鱼,他从破碎的冰封王座中涌出,苍白的眸光从小龙女身上缓缓扫过……
有那么一瞬间,小龙女觉得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而当她重新找回这种能力的时候,她立刻疯狂的问自己:
这是个什么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她没有答案,眼前这个巨大的、透明的、像灵体一样的存在,是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她从来不知道,生命还能以这样一个形式存在。
鬼魂,一个想法从她心头划过,一瞬间,小龙女的灵魂都要被冰冻起来了,那不可能,她告诉自己,没有那种东西,人死如灯灭,肉体是灵魂寄居的唯一场所,肉身寂灭,灵魂便即消散。
鬼魂这种东西,非但凡人畏惧,就连修士也畏惧,因为实在很难说这种东西存不存在,小龙女听过传说,什么十殿阎王啦,什么后土娘娘啦,还有什么东岳大帝啦,那都是传说中执掌“阴司”,主宰死者世界的古老而又强大的存在。
然而这些人究竟存不存在?所谓阴司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小龙女不知道,水晶宫的藏书阁里也没有记载,她曾经问过父亲,父亲仰望星空一会儿,然后告诉她,只要当世无敌便可,管他什么阴司鬼魂。
她当然没有被父亲的话忽悠住,她注意到了父亲那个仰望星空的动作,父亲的眼神深邃无比,于是小龙女大概猜测得到:
那所谓的阴司地狱,六道轮回,大概和所谓的天庭一样,都存在于星空深处。
后来她便不再多想这些事情。
可是,当一个鬼魂一样的存在,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又不禁感到害怕,然后去想: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父亲?”大河流域的王者说,小龙女听出来,他的声音看似质问,实则蕴藏着深深的恐惧,“您不是死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看来儿子的表现打动了您,您一定是看到儿子这么有本事,竟能抓到一条活生生的龙,才高兴的还魂了吧?”
他竟然在讲笑话!小龙女感到一阵不可思议,在这一刻,她得承认,尽管这该死的畜生行径肮脏可鄙,但他的心理素质的确不是一般修士能比的。
早已被确认死去多年的父亲的亡灵,突然出现在眼前,大多数人多半会被吓个半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这畜生竟然还在开玩笑!
小龙女又不禁想到自己的父亲,或许也不是那么可怕,她想,假如我能看到父亲的亡灵……天啊!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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