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事如何?”小鳄鱼绕有兴趣的问道。
“很不简单,”老鳟鱼如此回答,“一手钩镰枪使的出神入化,他的功法……让他能够运用一种神奇的化劲,平叛战争中,他一马当先,斩掉了螃蟹一族二把手的两根大钳子。说起来,难怪他对所谓的叛逆如此痛恨,”老鳟鱼顿了一顿,然后盯着大个子肥鲢鱼说道,“他的弟弟死在那场战争中。”
小绿望着他,脸上露出怔怔的神色,良久,他才用鱼鳍轻轻滑过黄金巨盾的表面,“我不会怕他,”他这样说道,巨盾的金色反光让他的眸子里金黄一片,“我要亲手找他报仇。”
小绿
校场的水质十分清澈,巨大的广场上站满了人,正是日暮时分,红色的天光虚影直入水中,水波流转,红焰灼烧不停。
小绿眯了眯眼睛,是因为天光太刺眼么?不,日暮时分的天光虽然红的像火,但只是暗淡的红,颓唐的红,一点也不像早晨时的天光那样,似少年澎湃的青春,红的刺眼。
那是为什么了?水中的杂质迷了眼?也许吧,或许是一些不开眼的小东西,像是水蛐蛐之类的家伙,一不小心撞在他眼皮上了。
该死的,小绿心想,长了这么大的身子,以至于水蛐蛐都不大能捉的住了。
当他还只是一条普通的肥鲢鱼时,他也能轻易的捉到试图跳在自己身上水蛐蛐,那时他目光敏锐,行动灵活。
如今则不同了,他的身子变得十分臃肿,体型大到水蛐蛐对他来说就像是水蚂蚁一样微不可察,我是一个大胖子,小绿告诉自己,行动迟缓,转身都费劲的大胖子。
就这样一个大胖子,竟然要和新党首领大战一场?他不禁心有惴惴。
尽管老鳟鱼告诉他,他并不是肥胖,而是强壮,他皮下那些鼓鼓囊囊的玩意儿不是脂肪而是肌肉,他仍旧感到心有惴惴。
尽管他向老鳟鱼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一点也不害怕新党首领,自己想要亲手取得属于自己的正义,然而,事实上,真到了校场之上,他还是感到害怕。
围观的人众越来越多,小绿伸头向外看,他想找到几个熟人,他需要熟人鼓励的眼神,甚至呐喊。
然而,没有熟人,没有哪怕一个熟人,校场上的确挤满了人,但都是些士兵,还有兵营周围一些做买卖的人,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但没人认识他,那些人自顾自的说话,打闹,他隐约听到有人下注。
他感到浑身不自在,是因为人们的目光吗?是的,尽管这些人他都不认识,然而他们那窥视、好奇的目光还是让他感到如芒在背,从前他是一条不大爱与人交际的肥鲢鱼,因为他不喜欢在很多人面前说话,他从来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竟要在许多观众的注视下参与一场神圣的赌斗。
哦,神圣的赌斗。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踹老鳟鱼两脚,老家伙怎么能如此阴损?他怎么偏偏就想到这个办法来坑害我?神圣的赌斗,该死的,在肥鲢鱼一族消失了一千多年的神圣赌斗,忽然重开,且赌斗双方的其中之一是新党首领,很快这广场上就会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回来,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所有人。
他们都会看着我,有的人会喊我的名字,有的人会说我过去的糗事,而那会让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该死的,想到那个场景,小绿感到自己脑袋都要炸开了。
老鳟鱼,他想,该死的老头,他就是故意坑我,因为我和他顶撞,因为我怂恿陛下撕毁他一手订立的条约……不,老鳟鱼不是那样的人,他也没有法子,想要正义,又想要维持盟约,这是最好的法子。他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吗?也许他有……
想那些有什么用了?神圣赌斗已经定下了,在小鳄鱼陛下的注视下,新党首领答应和他进行神圣的赌斗,而现在他甚至去拿自己的铠甲和披挂,还有他那柄身经百战的钩镰枪,他很快就会回来,然后跟我生死搏杀。
小绿转头,望向一旁刚刚搭起的高台上坐着的小鳄鱼和老鳟鱼,陛下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老鳟鱼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陛下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但在那笑容之下,是难以掩饰的忧色。
他在担心,小绿心想,担心我落败,如果我败了,新党首领对我和我儿子,以及那些无辜的街坊邻居们做过的事情就一笔勾销,然后,他就会想方设法的报复陛下了……
是的,那家伙一定会报复陛下……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小绿只觉浑身发冷。
定下利用神圣赌斗干掉新党首领的计谋之后,一行三人迅速行动,小绿先离开,小鳄鱼则带着老鳟鱼去到肥鲢鱼一族的宗祠,那里埋藏着肥鲢鱼一族历代首领的遗骨,是肥鲢鱼一族的神圣重地。
小鳄鱼是打着祭奠的旗号去的,去了之后,他在那里宣召新党首领,新党首领来了之后,还没说上几句话,小绿忽然闯入,然后当中指责新党首领派人暗杀自己。
小绿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当新党首领看到他出现,并遭受他严厉的指控时,首领脸上的那种表情,像是被人塞了一颗烂柿子到嘴里。
一开始,新党首领拒不承认自己的罪行,还一度试图指挥守卫将小绿拿下,然而,三人本就是有备而来,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将所有的证据都和盘托出,打了新党首领一个措手不及。
新党首领是政治领袖,嗅觉何等敏锐?事实上,小绿毫不怀疑,早在小鳄鱼宣召新党首领之前,新党首领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想要杀的人没被杀掉。
然而,新党首领还是来了,他一定觉得,小绿心想,陛下不敢在这时候为了两条普普通通,没有一丁点势力的肥鲢鱼跟他呛声。
然而,陛下真的敢。
于是,新党首领用那一双饱含着怒火和假装出来的委屈的眼睛望了小鳄鱼陛下、老鳟鱼大人一眼,然后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瞪住小绿,“你这个该死的叛逆,”曾在平叛战争中失去一个弟弟的肥鲢鱼说,“想要神圣赌斗是吗?好,我成全你,是你自己把自己交到河神的手中裁决的,我的钩镰枪已多年不曾痛饮鲜血,今天却一定会成为河神执法的神兵。”
说完这句话,他朝着陛下、老鳟鱼大人微微一欠身,似乎就想离开。
然而,老鳟鱼大人伸手拦住了他。
“按照大河流域的规矩,”老鳟鱼大人这样说道,“首领一旦参与到神圣赌斗之中,就必须在宗祠之中立下血誓,还要让所有的肥鲢鱼都知道这件事,首领大人,走吧。”
有那么一瞬间,小绿觉得,身前的新党首领就要发作,或许他会直接扑杀向老鳟鱼,那样他就惨了,他会被立刻诛杀,小绿毫不怀疑,他,老鳟鱼,再加上小鳄鱼陛下三个人的实力,也许足以放倒陛下的父亲,那位统治了大河流域几百年的古龙王。
不过,新党首领最终没有发作,他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咧嘴露出一个笑容,“陛下还真是思虑周全呀,”他这样说道,“不过,智者千虑,也终有一失,我记得,想要在宗祠中开启神圣赌斗,就被必须要有一个精通赌斗规则的裁判是吧?这名裁判必须拥有足以裁决赌斗输赢的资格,也就是说,要获得大河流域中至少六种水族的赌斗认可,据我所知,整个大河流域,在今天,就只剩下龙虾一族的老裁判有这个资格。”
糟糕,小绿心想,赌斗裁判,该死的,忘记了这一茬!
神圣赌斗当然要有裁判,作为自古流传下来的一种裁决纠纷的习俗,神圣赌斗对裁判的要求非常之高,而有部族首领参加的赌斗更是重中之重,其裁判必须要取得大河流域至少六种水族的赌斗裁判资格认可,然后才能在宗祠之中引导赌斗双方立下血誓,这种血誓规定了不论赌斗造成的影响有多大,不论失败者的死会对种族造成多大影响,赌斗的结果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老鳟鱼之所以坚持要让新党首领参加神圣赌斗,就是因为血誓的效力非常强大,在大河流域,违背血誓之人会被视作不敬河神的异端,会成为所有水族唾骂和攻击的对象,在老鳟鱼的计划中,只要新党首领参与了血誓的制定,他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因为无论输赢如何他们都可以除掉新党首领而不必担心在那之后新党首领的支持者们发动暴乱。
然而,想要订立血誓,就必须要有取得六种水族的赌斗裁判资格的大裁判作为引导,可是肥鲢鱼一族已经上千年不曾进行过神圣赌斗了,小绿心想,到哪里去找大裁判?
龙虾一族倒是的确有那样一位裁判,可是一来龙虾一族和肥鲢鱼一族结仇,肥鲢鱼一族不大可能借来龙虾一族的裁判,二来,即便龙虾一族真的肯借出自己的裁判,也必定需要半日到一日的时间准备,而半日到一日的漫长时间里,新党首领完全有可能制定出反击的计划。
怎么办?小绿心中焦急,他看到小鳄鱼陛下的脸上也露出茫然和失算的神色,果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小绿心想,老鳟鱼大人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
这时候,他甚至已经看到新党首领脸上露出那种得胜的笑容了,他不禁攥紧鱼鳍,我不会给他翻盘的机会,因为他翻盘之后就会迫害我的孩子,我会在这里杀了他。
可是,那样的话,小鳄鱼陛下的大业又该怎么办?肥鲢鱼一族的人不可能容忍他们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出手袭杀自己的首领,肥鲢鱼们会暴动,然后他们会被围攻,一切就全完了。
“首领想的真是周道,”老鳟鱼开口,出乎小绿意料的是,老鳟鱼的语气中一点没有惊惶,反而满是自信,“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话也真对,不过,老头或许会有一失的时候,却不是现在。”
“大人什么意思?”新党首领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难道大人还能凭空变一个裁判出来不成?”
小绿听到这里,心中不禁生出一阵茫然,是啊,还能凭空生出一个裁判不成?老鳟鱼大人为何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难道说他想更改神圣赌斗的规则?那可是神圣赌斗啊……
“我自己就是裁判,”老鳟鱼这样说道,老夫年轻时,也颇为喜欢赌斗,常常跟人角力,还挣出个一个不倒鳟的名号,哈,都是过去的事了,首领大人权当笑谈便是,不过,我这个人做什么事情,总要把能学的都学一遍,所以了,也就一不小心给自己弄了个大裁判的资格,那时候,螃蟹一族还不曾叛乱,大河流域还有六个可以颁发大裁判资格的水族了,如今啊,想考也考不上咯。”
他还是个大裁判?小绿感觉自己脑袋昏昏的,这老头究竟有多大本事?还一不小心就弄了个大裁判的身份?我的妈呀,那大裁判一百年才出几个的人,他一不小心就弄上了?
他望着老鳟鱼,仿佛要从那具苍老的身体里看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来,难怪人家说,小绿心想,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了,如果不是这老家伙的辅佐,小鳄鱼陛下哪能走到这一步?
“大人还是个大裁判?”新党首领死死的盯着老鳟鱼,“不是我冒犯您,大人,这种事情可不能冒充呀,您说您是大裁判,证据何在?”
“哈,”老鳟鱼笑着,不过,从他的笑容中,小绿能看到一丝冷意,“大裁判可做不了假,大人放心,宗祠里有一块血誓之石,只有大裁判才能沟通,到那我们就知道了。”
新党首领微微点头,但没有说话,有那么一瞬间,小绿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慑人的力量,这力量有些绵软,像是棉花一般,可以让人深深陷入进去,又可以反过来把人紧紧包裹住。
“哈哈,”老鳟鱼抬起鱼鳍,在新党首领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别这样,首领大人,别让我们的大块头等急了。”
空气中有两股无形的力量碰撞,然后破碎,小绿注意到,老鳟鱼下巴上的胡须无风自动,新党首领的身子则轻轻的晃了一下。
紧接着,那股无形的绵软力量消失了,“诚邀陛下共往宗祠,”新党首领这样说道,小绿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有些异样,像是被什么微小的东西轻轻卡住了喉咙,新党首领转身望向他,“还有你,虽然你这个叛逆本不该进入宗祠,但你既然要立血誓,就一起来吧。”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那时候,小绿这样告诉自己。
当然,我会让他知道,谁才是死的那一个。
他们率先感到宗祠,宗祠里没什么人,大厅空荡荡的,小绿在这里看到了历任肥鲢鱼首领的等身像,最靠外面的那一尊十分庞大,上面的釉色很新,毫无疑问,那就是被江言杀掉的肥鲢鱼首领。
看到这一尊等身像,小绿顿时气的咬牙切齿,紧接着,他又回想起自己用力踢打上一任统领的脑袋的样子,那是恩人帮我,他告诉自己,但这一次,我要亲手制服那个家伙,然后踢打他的头。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一时间,不知有多少肥鲢鱼都涌向宗祠,很多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最里面的大殿,只能在外面远远的观望。
“老鳟鱼大人,请。”新党首领这样说道,“说实话,我从小到大,神圣赌斗么,倒也见过几场,可却从没见过立血誓的,真想见识见识呀,大人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放心,”老遵义这样说道,“一定让统领大如愿所偿。”
紧接着,老鳟鱼走到宗庙中央,被两座胖大肥鲢鱼的等身像拱卫着的石头旁,那石头赤红如血,周身有一道道手指那么粗血裂痕,整个石头看起来就像是要崩碎了一般,小绿从石缝中往里看,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石头吸进去了。
这石头有一种魔力,小绿告诉自己,难怪能订立血誓。
据说,在大河流域的历史上,订立血誓而不愿遵守的背誓者不是没有,肥鲢鱼一族曾有一个首领在神圣赌斗中落败身死,根据他签订的血誓,他的后人已经下属都不可以为难获胜之人,然而,他的儿子显然没把血誓当一回事,又或者是仇恨冲昏了他的头脑,总之,那位首领的儿子带人将神圣赌斗中的获胜者砍成了好几截。
过了没多久,那位首领的儿子忽然暴死,死因不明,据说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口,又有人说,首领的儿子死的时候,宗祠里的血红石头发出了诡异的血光,所有人都一致认为那是血誓在发挥作用,那一天,在宗祠外下跪敬拜河神的水族排起了长长的队。
小绿一直不相信这个故事,他一直觉得,一块石头而已,是死物,人不过对着他说几句话,生出几个念头,难道就会被它盯上?就算盯上,石头没手没脚的,难道就能来找人报复?他对传说不大相信。
然而,在这一刻,当他望着那血红石头上的裂痕时,他真切的感受到了那种诡异,石头仿佛具有生命,或者一双无形的大手,轻轻一挥,就能把人的灵魂从人的眸子里拽出来。
小绿不禁打个寒噤。
这时候,老鳟鱼已经走到血红色的石头旁,但见他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按在石头上,“血誓之石,”他说,“河神派你到人间来化解纠纷,今日,有两个不幸的人来到你的面前,他们将要用彼此的鲜血洗刷自己身上的污垢,在那之前,他们渴望得到您的加持。”
一秒,两秒,三秒,小绿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有反应,他告诉自己,怎么回事?难道是老鳟鱼大人在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这有何意义?
“老鳟鱼大人,”新党首领说话了,“这血誓之石,怎么没有一点反应呀?”
“不急,”老鳟鱼这样说道,然后,他伸手在石头上轻轻的拍了两下,“年久不用,难免有些迟钝。”
“哈,”新党首领不禁笑了,“这可是真正的神圣之石,老鳟鱼大人,你此言有辱神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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