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流云长身起立,垂手静立一旁。
皇帝考究似的目光定在他身上,有若实质,他始终一丝僭越也没有,皇帝在心中喟叹,开始容他禀报此次平定胡乱的定远关一役。
“禀陛下,此次平胡历时三年,两军交战四十余次,最后定远关一站,臣与虎贲军将领率大军十万人,歼灭敌军七万人余,追出边关三十余里……”
马流云垂首细细道来交战细节,时不时回答皇帝的垂询。
“有劳马爱卿,你为我大启江山立下不世功劳,说,无论你想要什么,朕都会赏赐与你!”
皇帝一双威严的眸子紧紧盯着下首的年轻将领,隐在广袖中的手指攥握成拳。
气氛忽然变得无比紧张。
马流云突然再次跪拜,双手捧着一样东西举过头道:
“不瞒陛下,臣与她在军中已有了夫妻之实……”
这下皇帝是正儿八经吃了一大惊,京中多少名门贵女盼望着嫁给这位勇毅侯嫡长子,包括自己最小的女儿嘉仪公主,可无论是谁家的女儿嫁给马流云,都没有代乐乐来得干脆利落!
今天这马流云,可是一下子为自己解决了三个难题。
“哈哈哈!马爱卿你好大的胆子,朕也是性情之人,如此便准了你!”
“谢陛下隆恩。”
在马流云告退之后,书柜后面旖旖旎旎走出一个娇弱柔媚的女子,瓷白肌肤、柳叶弯眉,盈盈秋目之中盛着粼粼的泪水,一下子跪在皇帝面前,清脆的声音中带着急切,撒娇地说道:
“父皇!您怎么……怎么可以答应了他的要求……”
适才马流云觐见的时候她一直在暗中偷听,她心里清楚,定远一役胜了之后,父皇与各位上层大臣便开始密议如何封赏已经赐无可赐的马大将军。
为了说服父皇将自己下嫁给夙流云、然后以驸马不能任朝中要职的祖制削弱他的兵权,她不知撒了多少娇卖了多少痴,又费了多少口舌!
她万万没想到当时一口答应的父皇,在马流云面前根本就没提这茬。
“月儿,那早年战死沙场的忠清侯与勇毅侯乃生死之交,他们本就有过口头婚约,朕原本担心马家如今坐大,不愿迎娶忠清侯的遗女。没想到他们在军中暗生情愫,朕便成全了他们。”
皇帝伸出大手抚着自己最小的女儿,知她心中难过,细细为她解说。
江霁月清亮的泪珠儿滴滴滚落,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儿,眉间似乎含有无数哀愁。
她知道,这幅忧郁情态的她肖似母妃,最能惹起父皇的追忆心思。
果然,一向至上威严的皇帝眉宇轻蹙,目光中透出几分心疼。
“可是父皇,儿臣一颗心……全都扑在他身上,您就不管儿臣的幸福了吗?”
江霁月哭得更加哀婉。
“月儿,咱们大启优秀的男子多了去,朕这么一个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小公主,他那等只晓得行军打仗的粗鄙之人哪里配得上。”
皇帝无奈,自己这小女儿看似柔弱,实则处处好强。
江霁月心中一凉,听父皇这口气,已经全无回旋的余地。
代乐乐那蠢货为什么没在军中死了干净?
明明出征之前,马大哥还曾对着自己笑过,那硬朗矫健的气息,仿佛还在昨日。
“父皇……我……我非他不嫁!”
这次江霁月是真的心有戚戚,赌气一般说道。
见女儿痴缠不已,一个慈爱的父亲不见了,恢复成为一心只有天下的皇帝,他语气威严不容反驳:
“月儿,你贵为公主之尊、享天家荣耀,你想学诗书礼仪琴棋舞画朕都一一依你,为你请来大启最出色的供奉教习。他们俩的婚事朕已定下佳期,事关江山社稷,朕绝不许你胡来。”
“父皇……”
“你且起来,回广寒宫好好歇着去吧。朕看马流云带出来的那个卫阳就挺不错,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皇帝起身拂袖,刘敏便矮着身过来搀扶。
江霁月一双美眸募地瞪大,父皇这是什么意思,用女儿去笼络朝臣吗?
心中大惊:
“父皇,可祖制驸马不能任朝中要职……”
“朕乃天子。”
皇帝的脚步已经移到殿门口。
“他!他在朝中毫无根基!”
皇帝回头,冷冷睨着江霁月:
“有了这层关系,便是他立足之本。”
回广寒宫的路上,江霁月失魂落魄,渐渐地,柔婉的眉眼凌厉起来,说不出的阴狠。
她银牙紧咬,这一切,一定都是代乐乐在作怪!
大启延庆四十三年九月,上京红妆绵延数十里,数不清的嫁妆从西南边的婉晴郡主府邸,一抬一抬搬进东南边适刚承爵的勇毅侯马流云之府。
街道上锣鼓喧天、红绸飞练,万人空巷,如此盛况,堪称上京数十年来的头一遭。
正是由皇帝特封并钦赐的昔日忠清侯之女为正一品婉晴郡主代乐乐,与大退匈奴的威武将军、正一品军侯勇毅侯马流云的大喜之日。
赐封号,赏府邸,还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珍稀古玩。
在百姓及大部分臣子眼中,皇帝对二人的荣宠那是一时无双,只有最上层手握大权之人才明白,勇毅侯从此只怕与朝局中心无缘了,幸或不幸,谁敢言之?
也不知站了多久,幸亏这军中长年累月练下来的身子骨结实,不然代乐乐觉得自己一定会撑不下去。
终于被婢女扶到洞房之中坐下时,她不禁在心中感慨,这仪式隆重而又繁复,竟让自己真有了一丝嫁作她人妇的真实感。
这个时候的江霁月,是不是正咬碎一口银牙呢?
当她怂恿原身只要强过马流云,便一定会得到他的喜欢的时候,怕是不会想到,今日嫁作勇毅侯府的唯一正妻,会是代乐乐吧?!
在皇上给出的版本中,代乐乐一直被寄养在勇毅侯府,深居闺中。
虎贲军中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代副将,已经被抹去了。
正胡思乱想,耳聪目锐的她察觉到有男子稳重中略有虚浮的脚步声行了过来。连忙谨身端坐,他不会喝醉了吧?
马流云闭上眼使劲摇了摇头,床上坐着的凤冠霞帔的女子,就是他要携手一生的对象,光是这样想着,早就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心中划过一抹异样的情愫。
娶她,是情势所逼,还是为她所惑,还是自己早已情根深种呢?
拈着秤砣挑开她头上的红巾,入目是好一副姿容绝世的面容,大红色称得她双目点漆,波光粼粼,流转间妩媚风流,朝自己柔柔瞧了过来,半边身子都酥了。
马流云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得笑意,执起她的一双纤纤素手,牵着她来到房中的桌边坐下,温柔地说道:
“乐乐,喝了这杯合卺酒,我便是你的夫君了。”
不知是不是他喝多了的缘故,代乐乐只觉他俊目亮得吓人,热烈又滚烫,被蛊惑般的,她左手端起那白玉杯子,递到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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