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青心道,看来这位女子便是今日的贵客了。
除了宁夏青以外,一同前来的旁人显然也是察觉到这场面有些不同,均收敛了气息,连话都不敢多说半句。这十里长廊上站了乌压压数百人,竟无一人出声说话,只有众人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在那贵客面前,连顾三奶奶都收敛了耀武扬威的神色,恭敬道:“今日顾府来了不少年轻姑娘,不如就由这些姑娘们来鉴赏珍宝。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就在此歇着,看你们点评吧。众位姑娘们谁的眼光最好,我便有厚礼相赠。”
宁夏青一怔,往年顾府在鉴赏珍宝时,年轻姑娘们根本没机会靠近半步,今年居然让她们这些小姑娘上前,看来应该是那位贵客的意思,估计是那位贵客自矜身份不愿走动,那群贵妇人们都只好陪着,而因为有那贵客在场,男人们又不方便到处走动,所以只好让小姑娘们来鉴赏了。
鉴赏珍宝素来是巴结顾三奶奶的好机会,今年居然让这一群小姑娘上场,其他那些憋着劲想要巴结顾三奶奶的人都没机会了,看来有不少人该失望了。
宁夏青不由得更加好奇,那位贵客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身份高贵到这种地步,让整个顾府都围着那位贵客转。
宁夏青虽然好奇,却不敢一直打量那贵客,眼睛往别处一瞧,看见了坐在一群贵妇人中的宁老太太,宁老太太的位子并不偏,身旁人还跟宁老太太有说有笑的,看来在刚刚的宴席上,顾老太太定是给足了宁老太太面子,才会有人上赶着来巴结宁老太太。
宁老太太也看见了宁夏青,祖孙二人对视一眼,笑了笑。
用来鉴赏的珍品已经在十里长廊上摆好,只见在那品相极好的金丝楠木案上,披着一张波斯绸缎毯子,毯子上摆了数十样珍宝,琳琅满目。
宁夏青前世里没少替谭文石巴结权贵,因此曾见过不少好东西,练出了一点眼力,她仔细地瞧了瞧,在那珍宝里,最为名贵的应该是西汉漆碟、彩绘琉璃碗、东海珍珠串、阴阳两仪瓶、蓝釉西洋镜,可至于其中哪个更为名贵,以及各个珍品的来由,她是真的一窍不通。
宁夏青瞧了瞧旁人,见所有围聚在此的年轻姑娘都神色紧张,大气不敢喘,郑重至极。唯独杜秋桐,非但没有表现出在这等场合应有的谨慎,反而眼中透露着贼光。宁夏青装作没看见,一心一意地打量起案上的宝物来。
顾三奶奶见这些年轻姑娘们个个神色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便笑道:“姑娘们不必如此严肃,这不过是图个乐子而已,大家畅所欲言,说对说错都不要紧。”
顾府的一位姑娘出言问道:“既然畅所欲言,说对说错都不要紧,那还如何评定谁的眼光最好呢?”
顾三奶奶笑着答:“今日最珍贵的宝物,自然是萧夫人带来的那件宝贝了。萧夫人是今日贵客,带了这宝物过来,让这十里长廊蓬荜生辉。哪位眼尖的能认出萧夫人的宝贝,便算是眼光最好,我便有厚礼相赠。”
萧夫人……宁夏青不由得想,难道那位主座上的那位贵人就是萧夫人?可萧姓是世家大姓,萧家贵人无数,若只知道姓萧,根本无法知道是哪位贵人啊。
宁夏青又偷偷往主座上看了一眼,忽然一阵微风自惜湖上吹过,微微掀起那位贵客的裙摆,露出了一点里头的花边。
宁夏青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皇缎!
那缎子产自天泉山,天泉山上气候特殊,那里所产的蚕丝纤细柔韧,光泽异常,在不同的角度下能够呈现不同的颜色,天泉山的蚕丝产量极低,且三名经验丰富的纺织长工一年才能织出一匹,因此仅供皇室专用,外人用了便是僭越,要论罪的。
宁夏青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皇缎,可除了皇缎之外,还有哪种料子能有这样绮丽迷幻的光泽呢?
宁夏青想起来,顾三奶奶从花厅里拉走宁老太太时,曾经提过一嘴,说宫里来了人,顾老太太正在接待,难道这位贵客就是顾三奶奶所说的宫里人?
而据宁夏青所知,顾三奶奶家的确出过一位宫中贵人,正是宫里的萧太妃,看来很有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位贵客了。
宁夏青不由得想到,等自己与顾怀腾的婚事落空,宁家和顾府可能就会冷淡下来,到时候,宁家想要再借助顾府的力量,可能就没这么容易了,既然如此,她要不要今日表现一下,在萧太妃面前留下好印象?这样一来,顾府念在萧太妃的面子上,也会比较愿意对宁家伸出援手。
就在此时,顾三奶奶宣布:“这便开始吧,还请各位姑娘自便。”
随即,各位年轻姑娘们开始认真地品鉴起来,宁夏青也跟着其他姑娘们一块打量起案上的宝物。
宁夏青仔细地打量着自己刚刚就瞧中的那几件宝贝,杜秋桐自然是没什么眼力的,便始终紧紧跟着宁夏青,学着宁夏青的样子,假装在行地赏玩着宝贝,还时不时瞥着宁夏青的神色,似乎是在寻找下手的机会,宁夏青对杜秋桐的小动作心知肚明。
宁夏青的目光长久地驻足在那面蓝釉西洋镜上,那镜子与常见的铜镜、银镜都不同,照人的时候甚为清晰光亮,也不知是如何运到这里来的,总之只一瞧,便知道价可倾国。
宁夏青忽然想起来,自己前世里曾听顾三奶奶说过这面镜子。这是顾老太太的嫁妆,是宫里赏的,作为庆祝顾老太太新婚的礼物,顾老太太珍藏多年。后来顾三奶奶嫁过来,顾老太太念在顾三奶奶出身高贵,便将这件宝贝赏给了顾三奶奶。
宁夏青心中连连赞叹:可真是珍品,已经不仅仅是价值的问题了,这面镜子象征着朝廷的恩宠与世家的传承,就算不是今日最昂贵的宝贝,也已经是一件绝无仅有、极为难得的东西。
宁夏青盯了这镜子半天,一旁的杜秋桐随即将那面镜子拿起来,做作地感叹道:“表姐你看,这面镜子照得人好清楚啊!”随即,将镜子往宁夏青的脸前一摆,示意宁夏青接手瞧瞧。
宁夏青心中冷笑,如杜秋桐所愿,将那面镜子从杜秋桐的手上接过来,照了照自己的模样。
或许是出自年轻姑娘对镜子的天然亲近感,在听到杜秋桐的话之后,不少姑娘都围过来,包括薛芊芊和项清淑,一群姑娘们瞧着这面西洋镜啧啧称奇。
宁夏青一直认真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假装没有看到身旁杜秋桐的小动作。就在这时,宁夏青余光看见,杜秋桐的脚已经抬起。
宁夏青随即笑着把镜子递给站在一旁的薛芊芊,让薛芊芊瞧,自己则提步去瞧下一件宝物,薛芊芊顺其自然地站到了刚刚宁夏青的位置。
杜秋桐收力不及,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直接撞到了薛芊芊的身上!就连项清淑也被撞了一下!
“叭——嚓——”那面西洋镜碎裂的声音极为清脆!伴随着杜秋桐、薛芊芊还有项清淑惊恐的叫声。
所有围在周围的姑娘们都惊呆了,十里长廊上的贵妇人们也都愣了。
薛芊芊惊魂未定,愤怒地瞪着扑到自己身上的杜秋桐。
薛芊芊与宁夏青不一样,薛芊芊并不知道此镜的来历,只以为是一面普通的西洋镜,因此还不知道这祸事究竟有多大。
在众目睽睽之下,此镜在薛芊芊的手里打碎,薛芊芊第一反应就是撇清关系,立刻瞪着杜秋桐,低声斥道:“你为什么推我?”
“我……”杜秋桐的眼睛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下来了,根本无法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顾三奶奶连忙出来圆场,硬挤出笑容说:“罢了罢了,今日贵客在场,这等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
然而所有人都听得出,顾三奶奶是在强颜欢笑,所有人都看得到,顾三奶奶的后槽牙都紧紧咬起来了,就连一向目中无人的薛芊芊都察觉到了不对,神情变得惶恐不安起来,更别提本就擅长察言观色的杜秋桐了,十里长廊上瞬间一片风声鹤唳。
那位贵客忽然出言道:“几位姑娘吓坏了吧?”
顾三奶奶闻言,也只好咽下这口气,道:“对对对,姑娘们定是吓坏了,来人啊,带几位姑娘下去收拾收拾。”顾府的下人旋即过来,将薛芊芊、项清淑、杜秋桐带下去压惊。
那位贵客又笑着对顾三奶奶道:“她们还是孩子,毛手毛脚的也是常有,希望你别怪罪。”
顾三奶奶连忙道:“这是哪里话?刚刚惊吓到了您,是我的不是,您不怪罪我,我已经感激涕零了。”顾三奶奶随即吩咐道:“各位姑娘们想必都吓坏了,请各位姑娘们上座,一会就由下人把东西依次展示给各位看吧。”
宁夏青一声不响地落座,有些不解,不懂萧太妃为何要出言替那几人解围,想了半天才依稀记起,萧太妃有一个在身边伺候多年的宫女,是项清淑的亲戚,萧太妃也见过项清淑,想来萧太妃是想要为被无辜波及的项清淑解围吧。
想到这里,宁夏青的目光不由得追随着走得越来越远的薛芊芊、项清淑还有杜秋桐,只见薛芊芊始终愤恨地瞪着杜秋桐,显然是对杜秋桐已经怨恨到了极点!
既然改为由下人们依次将宝贝展现给宾客们看,自然就该让所有宾客都落座了,于是男人们也都往准备好的座位处走,宁夏青瞧见,在一众准备落座的男人里,谭文石也在其中。
宁夏青看见,杜秋桐一边离开这十里长廊,一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看向谭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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