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青稳了稳心神,起身就往老太太的屋子里去了。
老太太的屋子里点着灯,桌上还放着几只还没收拾完的茶杯,显然是刚刚送走客人的样子,老太太一身素缟,倚着拐杖坐在炕边,好似在出神。
宁夏青走过去问:“奶奶,你吃过晚饭了吗?”
老太太答:“还没呢,不过下午吃了点东西。你娘呢?”
“我怕我娘熬不住,把她扶进她的屋子里歇着了。”
“嗯。”老太太点点头,又问:“紫儿呢?”
“紫儿去和双喜玩了,奶奶不用担心她。”
“嗯。”老太太又点点头,继续问:“杜姨娘呢?还病着呢?”
“自从爹出了事,杜姨娘就一病不起了,一直在床上躺着呢,也没能去给爹守灵。”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甭管她了。倒是你,这几天一直在忙,丧事几乎都是你一个人操办下来的,你最该去好好休息一下。”
“我不累。这几天里,谷丰大叔、阿正、陈婆都帮了我不少,我没怎么累着,再说了,我还年轻,劳累一下也是没关系的。倒是奶奶您,您年纪大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就别再费心了。”
“我如何能不费心呐……”老太太皱起眉头。
宁夏青心知,老太太是在为族里来催桑园的事发愁。
自从出事到现在,老太太虽然始终面色冰冷,但宁夏青从没见老太太掉一滴泪,老太太要强得简直有些执拗,只是平淡地指点了几句丧事要怎么办,有规矩是必不可少的,各处的细节要如何打点,前来吊唁的宾客要如何招待等等。
见老太太这般沉稳,宁夏青的心里忽然生出不少底气来,她一定要和家人们站在一起,保护好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不让任何坏人夺走它!
陪老太太用过晚饭后,宁夏青从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想着再去确认一下明日出殡的事,随即往灵堂走去,如今快到中秋了,瑟瑟的秋风拂过她额边的碎发,她才意识到,自己忙了一整天,连头发乱了都不知道,于是用手抹了抹。
东边天际的萧瑟月光照亮了宁家的院子,挂在院子里的白色孝布被风吹了起来,她的心里忽然一阵苍凉。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对面。
天色昏暗,对方又站在暗处,她看不见对方的脸。
这几日夜夜难眠,她的眼睛有些花,那人的影子就显得更加模糊不清,让她看不清那人的身形。
她愣了,心里没着没落的,下意识就觉得,那人是宁永达,是宁永达回来了。那一瞬间,她心里有千百个念头在盘桓,有些惊异,有些兴奋,又有些淡淡的悲伤,还有那被勾起的对父亲的依恋。
她张了张口,还没叫出声,那人先开口了:“你怎么了?”
是阿正的声音。
她心里忽然自嘲地笑起来,是啊,宁永达已经死了,这世上哪有什么还魂一说呢?
阿正向她走过来,走到她身边,掩人耳目地说:“你让我打听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她听闻此言,心里头瞬间一紧。
阿正四下看了看,见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道:“阿才守灵去了,你跟我到我屋子里来,我慢慢跟你说。”
宁夏青随着阿正去了伙计的房间,阿正机警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在附近,于是关上了门,低声急促地说:“我去打听了很久,找了许多人问过,可是,没有人将那天的事看得特别真切,几个路人都只是看到个大概,不过他们都说,掌柜的摔下去应该是个意外。”
宁夏青闻言,微微皱起眉。
阿正继续说:“还有,掌柜的摔下去的时候,苗老三根本不在那里,好像是在路上还没到。你让我注意的那个谭文石,我也找人打探过他当天的行踪,当天他并不在那附近。”
宁夏青还是不愿意相信:“我爹并不是行事急躁的人,走路摔倒那样的事,他从前从来没有过,我并不觉得他会是自己摔倒的。”
“的确,掌柜的向来稳重,也许是有人想要害掌柜的,却高明地做成了意外的样子,这也不是不可能。”阿正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有一点我很不明白,掌柜的当时好像是要往外走,可是既然苗老三还没到,掌柜的为什么要往外走?不是应该在那里等苗老三吗?”
“我也这样想!”宁夏青立刻看着阿正的眼睛,认真地说。
宁夏青收回目光,继续说:“就算不是苗老三和谭文石,别人也有可能对我爹下手。因为爷爷签下的那份契约,族里不少人都惦记着咱们的桑园,巴不得我爹早点去世。如今爹还没出殡,他们就已经来催了,真是狼子野心!”
阿正立刻担忧地问:“有人来为难你们了吗?”
宁夏青淡淡地说:“已经有人去跟老太太说这种话了,倒还没有说得太直白,不过估计也快要开诚布公了。明日出殡,族里有不少人主动说要过来送我爹,估计都是冲着桑园来的,都争着想要吃下这块肉,很可能还会争执起来大闹一场。”
阿正顿时很是气愤,但看了一眼已经瘦得皮包骨的宁夏青,又将话头忍下去了。
宁夏青站起身,道:“我去把阿才叫回来,今晚我守灵。”
阿正立刻站起来挡在她面前:“你都守了六天了,再熬下去你就倒了!今晚让我和阿才守着吧,你去歇着,明天出殡,你还要打起精神对付族里的人。”
“我没事的,我扛得住。”宁夏青坚定地说,随即声音放低,哀伤地说:“这是最后一晚,我想陪陪我爹,以后就……”
阿正叹了口气,让开路,跟着她一起去灵堂,让阿才回去,自己留在灵堂守着她。
她跪在灵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说:“阿正,你这些天也累了,你不用陪我,我自己没关系的。”
阿正却不答话,依旧挺直腰杆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一夜。
拂晓之时,她颤颤巍巍地起身,让阿正在这守着,然后独自一人去了老太太的屋子。
老太太屋里居然亮着光,看来老太太也是一夜没睡。
见她进来,老太太轻声说:“我就知道你会过来的。”
她给老太太倒了杯茶,端过去,坐在老太太身边,低声问:“奶奶想了一晚上,想出什么对策了吗?”
老太太反问:“你想出什么对策了?”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
半个时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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