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老太太一愣,道:“莫非你指的是你那个外甥?叫作杜正硕的?”
“是啊,正硕是秋桐的亲哥哥。”曹氏道:“那小子是我亲外甥,咱们算是了解底细,而且从前就跟青儿认识。”
老太太沉吟一下问:“你可知那孩子是什么心性?”
曹氏道:“那孩子从前跟人跑船,赚了一些银子,因此也不算好吃懒做的孩子,若是咱们把生意交给他,估计他也能撑起来。”
曹氏又补充道:“那孩子身体也绝对没什么毛病,只是因为常年在外跑船,所以就耽误了婚事,这才时至今日都没成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已经把跑船的活儿给辞了,如今想要安定下来。”
老太太问:“那他现在在干嘛呢?”
曹氏答:“听说前段日子还来过咱家,说是不介意在咱家当个伙计,可青儿没答应。所以那孩子借着秋桐的关系,在谭爷的手底下干事呢。”
老太太皱着眉点点头,面上表情也不算满意,只是说:“跟之前那几个上门说这事的小子比起来,杜正硕的确更靠谱一些。”
老太太又说:“只不过,我见过这孩子的时候,这孩子还小,如今这么多年没见了,咱们对这孩子也的确算不上了解。”老太太问曹氏:“那是你的亲外甥,你总该对他了解一些吧。”
曹氏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说:“说起来,自从这孩子开始跑船之后,就常常不着家,就连我也好几年没见过他了,也不太了解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只记得这孩子从小看着就心眼挺多的。”
曹氏看着老太太,低声说:“所以我琢磨着,若是老太太觉得可行,咱们就把他叫过来见一见。”
老太太的脸上丝毫不见和悦,有些冷淡地说:“也行,咱们毕竟不了解这孩子,先见一见再说吧。”
当晚,谭家。
薛芊芊左等右等,谭文石还是没有回来。
今儿白天在薛府里,谭文石和薛芊芊之间起了龃龉一事,几个丫鬟也都多少听到了风声,因此今儿一天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薛芊芊的出气筒。
薛芊芊就端坐在屋子里,从日落西上等到朗月当空,谭文石还是没有回来。
薛芊芊的脸色越来越差,几个丫鬟比薛芊芊还急,一个个站得发抖,生怕谭文石再不回来,薛芊芊怒极之下,丫鬟们成了最倒霉的人。
薛芊芊冷笑一声,叫人来,吩咐道:“你去钱氏古……”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来了。
是谭母身边的婆子,一进来连行礼都不行,上来就冷冰冰地质问:“今儿厨房的晚饭是太太命人置办的?”
薛芊芊见这婆子连礼都不行,顿时火气就上来了,斜着眼睛道:“我是当家太太,不是我置办,难道你一个婆子置办?”
朱婆子是谭母身边的老人了,跟了谭母许多年,是看着谭文石长大的,虽说是婆子身份,但绝对不是一般下人能比的,就连谭文石在朱婆子面前都要敬她三分,不能像对寻常下人那样非打即骂,更从不曾像薛芊芊这般对朱婆子出言不逊。
朱婆子见薛芊芊态度恶劣,不由得说:“您也知道您是当家太太?老奴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这么久了,也算是半个谭家人了,今儿老奴还非得说两句了,当家太太可不是只在下人面前摆架子逞威风就够了的。”
“啪”的一声,薛芊芊把茶盏摔在了朱婆子的脚下,喝道:“你个臭婆子放的什么屁?不过一个奴才,仗着伺候的时间长了,就敢在我面前挑三拣四?我告诉你,伺候再久的奴才还是奴才,甭以为你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就能在我面前颐指气使!”
朱婆子素来看不惯薛芊芊,暗地里没少指摘薛芊芊骄横,薛芊芊也知道这事,因此一直心存不满,今日事情闹起来了,薛芊芊指着朱婆子的鼻子就斥:“就算你伺候再久,也不过就是个贱奴才,在我面前,我让你跪你就不能站!”
朱婆子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根本不怕薛芊芊摔碟摔碗,也不在乎薛芊芊对自个儿不恭,看了看脚下的茶盏碎片,不服气地冷笑一声:“太太这话听起来,好像这如今的谭家,老太太和爷都不算数了,全由您这个当家奶奶横着走了?”
朱婆子这话说得阴毒,薛芊芊本也不必顺杆爬,那样倒显得不把谭母和谭文石放在眼里了,可薛芊芊是个绝不肯低头的,加上因为谭文石久久不归,薛芊芊正在气头上,冲口而出:“老太太和爷又如何?若没有我,他们娘俩能这么滋润?”
谁也没料到薛芊芊竟真的顺杆爬,说话这般大胆,朱婆子这下可是真愣了,呆了半晌,才转为小声念叨:“太太这话……未免失言了吧……”
薛芊芊尖声斥:“失个屁的言!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谭家要是没了我,连个屁都不是!且不说爷在外头打拼的时候借了我娘家多少力,单说内宅里头的衣食住行,要是没了我,那个老不死的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薛芊芊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前天老太太说病着不想从床上起来,我二话没说给她添的花梨大理石案和一对弹花椅袱,昨天,老太太说起不了身整日躺着看屋里太暗,我又给添的流云百蝠和翎毛花卉,这还不算老太太平日里吃的穿的。”
薛芊芊极不客气:“这些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你以为用的是谭家的银子?呸!就谭家那点家底,说出去我都嫌寒碜!你们花得还不都是我的银子?你们可倒好,平时吃我的穿我的,连个屁都不放!如今还敢在我面前拿起架子了?”
薛芊芊指着朱婆子的鼻子道:“我对你个老不死的够意思了,可你呢,真当我好欺负是吧?一个婆子如今都敢在我面前满嘴放屁了?!”
谁都听得出薛芊芊这最后一句是指桑骂槐,是在发泄素日里对谭母的怨气罢了,朱婆子都被薛芊芊连珠炮似的给骂愣了,没想到薛芊芊竟敢这样说老太太,朱婆子只能低头说:“太太何苦这般动怒,我不过是来问问晚饭的事。”
薛芊芊一愣,这下才想起来朱婆子一进来的确是在问晚饭的事,薛芊芊横过去一眼,无所谓地说:“要问就问,一上来就兴师问罪,倒是好大的架子!”
朱婆子语调阴酸地质问:“今儿晚饭的蟹虾,是太太让厨房做的吧?”
薛芊芊冷哼一声,双目一瞪:“是又如何?那蟹虾是我娘家给我送来的,没花谭家半点银子,瞧你那个小气样!”
朱婆子冷笑一声:“老太太近来脾胃不畅,大夫说了少食发物,太太也是知道的。可太太今晚让厨房给您自个儿做了蟹虾,扭脸又不想吃了,端去给老太太吃,害得老太太此刻脸都肿了,喘个不停,难道是存心要害自个儿的婆婆?”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老太太不能吃蟹虾的事。”薛芊芊只冷笑了几声。
朱婆子颇为傲慢地说:“害得老太太刚刚差点没喘上来气,太太倒是不当一回事,看来也没把老太太的死活放在心上。”
薛芊芊理直气壮:“我今儿没心情不想吃晚饭,所以就让厨房把我的晚饭一并送到老太太那里去了,里头不只有蟹虾,还有别的东西,又不是只给她吃蟹虾。”
薛芊芊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既然老太太不能吃蟹虾,不吃就是了,难道我还能逼着她吃不成?!她自己馋蟹虾偏要吃,如今出了事还要怪我了?!怎么?莫不是还指望着我去给她磕头赔罪去?老不死的当我好欺负是吧?!”
朱婆子阴笑道:“太太不必在我面前嘴硬逞威风,我是过来替老太太请您过去的,有本事您在老太太面前也这么说去!老奴倒是要看看,您在老太太面前是不是还敢这么说话!”
“你少拿老太太压人。你伺候再久也就是个奴才,甭以为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就能在我面前不知分寸了!”薛芊芊朝朱婆子啐了一口,想都没想就往谭母房里去。
自从薛芊芊嫁进谭家以来,虽还从没有跟谭母正面冲突过,但也没看过谭母什么好脸色,婆媳只是表面和谐,实则暗地里相互怄气。说起来倒也不全怪薛芊芊,谭母的性子也有些毛病。
谭母年轻的时候过得挺难,在一大家子亲戚里,除了她家之外,旁人都过得风生水起,唯有她家是红砖绿瓦中唯一的土阶茅屋,像是刹不住车了似的一直走下坡路,让人只能望之叹息。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