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元似是察觉她心中所想,劝道:“宁姑娘不要太担心,这买卖的具体细节直接用的是我从前跟宁永值谈好的细节,宁姑娘不用对此有任何异议。”
宁夏青心中仍是担忧,但萧景元都这样说了,宁夏青要是再拒绝,显得好像是不信任萧景元,反倒容易因此而激怒萧景元。宁夏青只好点点头,客气地说:“久闻萧氏园林大名,我一直都想要看看,今日既然有机会,就劳烦萧公子带路了。”
花影移墙,峰峦当窗,宛如天然图画,并有伶人在其中做评弹、昆曲,宁夏青隐隐能够听到那水磨调的歌声。
在萧氏园林里,建筑、水池、草坪、花坛等的布局无一不讲究,种满了玫瑰、杜鹃、牡丹、小檗与黄杨,错落有致,令人赏心悦目。
通过平桥小径与逶迤长廊,萧景元邀请宁夏青于幽深的问梅阁里对坐品茗。汤色绿中透黄,滋味苦涩,又香气馥郁,茶底柔软厚实,肥壮优渥,叶底里还夹有铜绿色的芽叶,一品便知是极品香茗。
就在这时,从园林的尽头送来一阵清风,平静的湖面上徒然起了一片涟漪,然后,风竟呼啸起来,像一触即发、奔腾而至的千军万马。
萧景元十分平静地感慨:“我想,今年丝缎行里的排名定是唯宁姑娘马首是瞻了。”
“其实宁姑娘去年就已经凭借‘功德圆满’声名大噪,只可惜那时候已临近年终,为赶得及行内排名的时候,不过今年‘功德圆满’被朝廷看重,想来登榜是势在必得了。”萧景元饶有兴致地说:“宁姑娘真是不容小觑啊。”
宁夏青微微浅笑道:“听说丝缎行里排名定生死,若是能够上榜,产家便能声名大噪财源广进,若是就不上榜,就会渐渐被行内遗忘直到再也支撑不下去。还望能借萧公子吉言,今年让我也体验一次登榜发财的乐趣。”
萧景元笑了,说:“对了,去年的时候,有一种用凤凰草木染染出的料子登了榜,排在第十几位。”萧景元的手微微拂过宁夏青带来的样品缎子,问:“不知宁姑娘今年可否会带着这缎子去参展?没准会取得比十几名更好的名次。”
宁夏青立刻摇了摇头,老实地说:“这批缎子是朝廷定的,上头有四爪蟒纹的纹案,既有这般招摇的纹案,我又哪敢拿出去与其他同行相赛?我只想好好完成萧公子的订单,赚点养家糊口的钱,也就知足了。”
萧景元立刻笑了,说:“怪我怪我,忘了跟宁姑娘说了。我不仅要这批四爪蟒纹缎子,还会要一种没有特殊花纹图案的料子,宁姑娘可以去拿后者去参赛。对了,董掌柜不是正在签契约嘛,我的管事应该已经跟董掌柜提起此事了。”
宁夏青不由得问:“萧公子已经确定,那种普通料子也会在我这里定了?具体是什么纹案,什么要求呢?”
萧景元却只说:“这个以后再说,这批活不急。”
宁夏青自然不会追问,倒是萧景元又问:“所以说,宁姑娘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参加今年的竞榜,去体验一回登榜发财的乐趣了?”
宁夏青也没直说,只是叹了口气,道:“反正秋天的时候才开始竞榜,我还没有想好。到时候也要看我手上有没有合适的料子可以去竞榜。”
宁夏青转口奉承道:“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了萧氏的皇缎,这些年来一直位列榜首,被称为丝缎中的状元,像此等荣耀,我是万万不敢想的。若我真的参与竞榜,我只盼着能得个不太次的名次,让我小富即安便好。”
萧景元却笑着说:“宁姑娘莫要谦虚,虽说我萧家的皇缎声名极噪,但宁氏不是也曾产出过传世琉璃这等绝美丝缎吗?”
萧景元颇为惋惜地说:“真是可惜了,在萧家的皇缎出现之前,宁氏的传世琉璃就已经失传了,且在传世琉璃还在的时候,丝缎行里还没有竞榜排名的规矩呢,所以啊,皇缎和传世琉璃便一直没有一较高下的机会。”
宁夏青对此事避而不谈,倒是萧景元依旧惋惜地说:“宁氏的拢丝缎倒是从织法上传承自曾经的传世琉璃,只可惜,拢丝缎只保留了传世琉璃的织法,远不足以与传世琉璃相较。每年竞榜之时,一直无法超越萧家的皇缎,说来也是可惜。”
宁夏青垂首道:“皇缎之姿的确并非拢丝缎可比,萧公子这样说未免太抬举宁氏了。更何况,皇缎是御用丝缎,本就该待在榜首之位,若是让民间缎子越过了皇缎的名次,岂不是有大不敬之嫌吗?”
萧景元笑了。宁夏青边说:“多谢萧公子今日的招待,既然园林也赏过了,茶也品过了,不如我们回去看看董掌柜那边谈得怎么样了吧。”
萧景元微微挑眉,点点头:“好。”随即站起身,看着宁夏青,表情似笑非笑,十分客气地说:“宁姑娘请。”
不出宁夏青所料,二十万的波纹丝缎订单从宁三老爷手里易主到宁夏青手里一事像是乘风飞起来了似的,迅速地传遍了梅公郡。
也果然如宁二老爷所说,宁氏族长特来传宁夏青去了宁氏大宅。
对于这位传说中的宁氏族长,同时也是宁夏青的三叔公,宁夏青只在前世里见过两次,如今想来,她竟然连族长的样子都记不得了。
在前世里的两次见面,第一次是在宁三老爷养蛇不成被蛇咬的时候,族长把侵吞了宁三老爷全部家业的谭文石叫过去,她作为谭文石的妻子,也被一同叫去,第二次是族长临终的时候,她和谭文石又被叫过去。
前世见到族长的这两次,都是族长带领着族内众人,对谭文石和她一块劈头盖脸地咒骂斥责。在族人眼里,谭文石是贼,而她是帮着贼一块窃取宁氏财富的内鬼。
如今想来可笑的是,前世里她曾经很不服气,觉得是族内人对她太过苛刻,一直想着要侵吞她家的家产,所以才把她推到谭文石身边的。每当她如今想起这些,都是满腹难以言说的嗟叹。
她到了宁氏大宅的时候,老管事把她带到族长的院子,然后让她单独去见族长。她倒是有些意外,族长叫她过来,居然不是要统率族中众人一块将她治罪?高高在上的族长他老人家居然要单独接见她?
宁夏青不由得微微皱眉,按照老管事指的路走了进去,见到了她的三叔公。
屋子里并不暗,但族长站在窗框的阴影里,阴影把老人家的脸切割得一块一块的,半明半暗里,宁夏青甚至看不清族长的模样。
族长开口说话,脸部苍老的筋骨皮肉也在半明半暗中被牵动着,他并不严厉地招呼道:“青丫头来了。”
宁夏青不由得微微敛目,福了一福,想要回应一句“族长好”,话到嘴边却忽然转口变成了:“三叔公好。”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