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琰被两名叐人扑倒在地。
其中一个径直张开了血盆大口咬向了他的脖颈。他迅速地偏开头来躲避,却依旧被对方咬住了肩胛,“嗤”地撕下大片的血肉。
室内原本一共有五名叐人。凝烟撤力的一瞬,琰周围的结界便小了一半,他拼尽全力,以炎天链击杀了离自己最近的三名叐人,却奈何不了另外两个从侧面扑了过来。
仿若被蛊惑了一般,这些叐人不顾不管地扑攘撕咬着,似乎是非要将世间的一切活物吞噬干净,方才会罢休。
淳于琰忍住剧痛,徒手击向咬碎自己肩胛的叐人,然而眼下气力已尽枯竭,一掌下去竟未能将对方击毙,反而被另一叐人咬住了大腿,“嗤啦”一声又是鲜血四溅的骨肉分离。
这一瞬,淳于琰脑中闪过绝望二字,原本起伏难平的心绪,却顷刻间平静了下来。
是从哪一刻开始,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又是从哪一刻开始,抱定了必死的准备?
是从素未谋面的母亲那里所继承而来的狐妖的直觉,还是数百年隐身朝争族斗中学来的洞悉与分析力,让他先于所有的人,意识到、无论这场变故的背后操纵者是谁,能在此时此地对船上的一班人下此狠手,必然是存了必杀的念头、并为此做了充足而全面的准备。
在劫,难逃。
踏入了那样的棋局,就早该料到会有这样的可能。
他缓缓阖上双目,嘴角浮出一抹浅笑。
她竟然,真的愿意跟他同生共死么?
倒是……不曾想到……
银光乍闪,淳于琰忽觉身上一轻,正张口咬向他脖颈的叐人发出一声低吼,庞大的身躯砰然滚落到地。
紧接着又是光芒一闪,另一叐人来不及做出反应,业已倒地毙命。
淳于琰睁开被鲜血模糊的双眼,隐约看见出手之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洛尧收起玄霆剑,搀着一名衣裙浸血的女子走到淳于琰面前,正想倾身查探他的伤势,突听见靠海一侧的墙壁传来一阵重物撞击落地的声响。
凝烟发髻凌乱地爬起身来,目光焦虑地急扫一圈,脚步虚浮地奔向淳于琰,长裙在满是砾土的地上扫出慌乱的窸窣声。
躺在血泊中的人,几乎已经失去了人形,左肩、右胸、大腿两侧,尽是血肉模糊。覆于面上的头发被快要干涸的鲜血凝成了一绺一绺的,遮住了那双似乎永远蕴着笑的凤目。
凝烟陡然跪倒,颤抖的双手不知搁向何处,木然怔忡片刻,掩面哀嚎痛哭出声。
洛尧踌躇着,俯身拍了下凝烟的肩头,“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刚才我从上面寻下来时,还……”
做了三百多年的兄妹,还从未见妹妹如此撕心裂肺地哭过,一时间,竟叫他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凝烟蓦地转过身,攥住洛尧的衣襟,带着哭腔的嗓音透着近乎失控的尖利,“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来?为什么?为什么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在!为什么?”
她用力地捶打着哥哥,似乎是想将积累了三百年的委屈一次性地发作出来。
多少次无助脆弱的时刻,渴求着亲人的温暖与关怀,可比起此时此刻的心痛,那些仿佛也都算不得什么……
那人,不就是想看她委屈的模样吗?
可他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她?
为什么?
洛尧望着声嘶力竭的妹妹,面色渐转苍白,却始终一言不发,任由她拽攘发泄着。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从身后冲了进来。
来人的视线飞快地巡视一圈,同样地落到了血泊中的淳于琰身上。
“琰!”
青灵大叫一声,奔了过去,跪地捧起淳于琰的脸,手指飞快地拂开覆在上面的乱发,“淳于琰,喂!淳于琰!”
淳于琰懒懒地睁了睁眼,旋即又沉沉阖上,似乎被这一小小的动作掏空了所余的全部力气。
青灵摸出几个瓷瓶,把慕辰给她的那些价值连城的解毒药、伤药、补药,一股脑地全倒出来,塞进了淳于琰的嘴里。
她一面扶起淳于琰,让他顺利地把药丸吞下,一面抬头对洛尧说:“海船上的人带了坐骑来接应!先送琰走吧!”
凝烟攥着哥哥衣襟的手指缓缓垂下,神情迷惘犹疑,似乎仍然不敢相信淳于琰还活着。
俗话说,关心则乱。看到躺在血泊中的人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完全消失,竟然连查证生死的念头和勇气都没有……
洛尧倒显得十分镇定,理了理被妹妹拉拽的凌乱的衣襟,弯腰抱起淳于琰,走到临海的缺口处。
念萤领着驾驭着坐骑的百里氏侍卫恰好赶到,正在准备入“城”救人,见状飞驰而至,从洛尧手中接过了淳于琰。
洛尧吩咐道:“你们不要进来。叐人乃是魔族遗物,普通神力难以与之相敌。我手中有噬魔的玄霆剑,应付他们并不难。”转向念萤,“你亲自护送帝姬和小姐她们回海船,让余下的人留在这里接应我。”
凝烟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偏过头抹去脸上泪痕,扬头道:“我不走!”
洛尧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至近前,抬手捋了捋她的乱发,“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听话,先回去。”略压低了些声音,“淳于琰还需要你照顾。刚才青灵给他乱塞了那许多的药,你就不担心?”
凝烟抬起头,神情尴尬地看了哥哥一眼,转念想起刚才自己那气急败坏的一幕,心中愈加愧疚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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