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肖晔,她莫往之或许……
站在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公寓里,往之忽然觉得自己仿似站在苏黎世的十字路口。
那一天,雪很大,从一开始的细雪,渐渐的变成了鹅毛大雪。她就那样呆呆的迎着风顶着雪,站着,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爱了江景晟七年,然而,江景晟却那么轻易的对她说“分手”。
他捧着大束的白雪公主单膝跪在苏黎世的圣母教堂前对着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子温柔的说:“sarah,Chérie,J'éspèresincèrementdet'accompagnerpourrestedevieenprenantdetamain.Jetepromisdet'aimerpourtoujours.Veux-tumemarrier?(亲爱的,我衷心期盼能与你牵手一生,我会永远爱你,嫁给我好吗?)”
在那一个小时前,她满怀希望的在圣母教堂里祈祷。她望着纯洁而又神圣的圣母像,内心充满了感恩与希望。仿佛是梦一般,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一念之下,她居然千里迢迢的赶来了。那些劝告的话语还在耳边,然而,她一盖置之不理。
坐了整整七个小时的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此前,他们相隔千里,以后,他们不过是一个城市的距离。
她想象着江景晟见到她时的欣悦模样,甚至有些小小的自得。
拱圆型的高顶之下,散着斑斓色彩的水晶吊灯映照着的是穿着简洁平常的羽绒服的往之,因为寒冷而戴着粉色的绒线帽子与手套,颈间围着长长的粉白相间的绒线围巾。她爱上去如同一个普通的游客,带着心愿来到圣母教堂许愿。
他说,这个教堂是我父亲向我母亲求婚的教堂。往之还记得,江景晟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所显现出来的向往的神情。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呢?
当细微的云层浮过,圣母教堂高高的尖顶就仿佛直耸云霄一般。
透着旧式古老而又神秘的气息。
抬眼望去是式样绚丽的花玻璃,以及精巧的壁画。
哥特式的建筑,带着浓重的宗教气息。
这是一个适合婚姻的地方。
往之带着甜美的微笑真诚的祷告,在这之前,她一直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很小的时候被父亲带去洗过礼在父亲过世后她再也没有去教堂做过礼拜,甚至不再参加任何活动。那并不好。
她还记得父亲说过,神不是万能的,但神却给了你一个信仰。
她忽然由衷的感谢父亲。
那一幕以后,她落下泪来,躲进了空旷的教堂里。因为不是星期日,所以,诺大的教堂里却并没有多少人。偶尔有修女走过,她便强抑住泪水做出虔诚的模样来。那些人对她微笑,然后匆匆离去。
她在圣洁的圣母像面前,做出祷告的模样。
牧师走了过来,轻轻的拍她的肩。她一时不知所措的呆在那里,眼眶里的泪水不停的在打转。牧师用并不纯熟的汉语温和平静的问她:“你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牧师。
牧师温柔的微笑,说:“神会指引你。”
她望着牧师那双猫眼石一般的绿眸,那里透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她终于点了点头,说:“我相信。”
“我的生命为愁苦所消耗,
我的年岁为叹息所旷废,
我的力量因我的罪恶衰败,
我的骨头也哭干。”
牧师开始唱起诗,用的是法语,有一种绵长的韵律,甚是平和。
往之记得,幼年时,父亲亦常常抱着她坐在秋千之上念《圣经》里的诗歌。往之曾因江景晟而学过一些法语,所以大不致上明白牧师所唱的是什么,她还记得牧师所唱的那几句后面是:“你使我的年月窄如手掌;我一生的年数,在你面前,如同无有。各人最稳妥的时候,真是全然虚幻。”
竟与她此时此刻的情形莫名的契合。
她静静的在教堂里坐了一个下午,泪水在心里不停的打着转。
教堂里逐渐暗沉起来,一支支白色的蜡烛被点燃,火光宛同一个个小天使一般。教堂外面,细细的雪花纷飞起来,被关在阁楼里的白鸽“咕咕”的叫了起来,寒冷压抑着它们,使它们不停的扑腾着弱小的白色羽翅。
往之迈着沉重的步子,厚厚的棉靴根敲在地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往之走了几步,走到他刚刚所跪的地方。那里仿佛仍然带着他的气息,那样的暖。她心里陡然起了细微的害怕之感,这害怕,仿佛是由骨髓里升腾出来的,一丝的疼痛蜿蜒在身体里面。
扑簌而来的雪越发大了起来,西北风吹来。因为寒冷,往之不得不把围巾拉得很高很高,眼眶了积聚了许多泪水,只是落不下来。寒冷冻结了泪水,使得眼睛有生涩的疼痛。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变化着。令她想起去年冬天的时候,他带着她过马路。她常常走路不看路,非常容易被车撞到。
他在她快被车撞到的那一瞬拉住她,一脸冷意的喝斥:“走路干吗不看路,万一撞到了怎么办。”
她对他笑笑无无辜的表情说:“有你啊。”
他忽然软下来,拥住她,仿佛拥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在那个十字路口,他在她的耳边亲昵的唤:“莫莫,莫莫。”
“我们分手吧!”
往之被这一句话惊醒了,苏黎世的冬天是否是这样的寒冷,竟连呼吸都带着寒冽。她哆嗦着抽气,厚厚的绒线手套似乎并不能保暖。她脱掉手套,看到自己泛着青的手指,骨节分明。
电话再一次响了。她欣悦起来,企盼着最后的希望,似乎在那一秒,看到了冬日里最后一抹暖阳。
“往之,你在哪?”居然是肖晔。
她愣了许久,终于还是回答:“我在苏黎世。”
肖晔似乎是听到了她的抽泣声,竟然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忽然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带着哭声说:“他与我分手了。”
对方并不惊讶,只是异常镇静的说:“你先去机场等我,我马上飞来。”
“肖晔?”
手机里是一片茫音。
往之放下手机,居然号淘大哭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可是,她却全然不管。在那一刻,她格外的需要哭泣,哭泣才是她生存的目的。那一刻,积聚了许久的泪水一而再再而三的喷薄而出。在异国,那样无所顾及的哭泣着。
当肖晔再度打来电话的时候,往之擒着泪水在不知名的街上行走着,那里有着斑斓的异域风情,有金发碧眼的姑娘,以及蓄满胡须的大汉,还有酗着酒潦倒不堪的英俊男子……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古老的路灯泛着昏黄的光,雪渐渐小了些。
肖晔在电话那头焦急的问:“你在哪儿?”
她无从回答,只得随意说了几个有代表性一点的路标。他让她等在那里不要乱走。她等了,虽然她并不相信肖晔会出现。
然而,事实居然相反。肖晔像中古时期的骑士一般出现了,风尘仆仆的模样。
往之看到了他厚厚的眉上有细细的雪,眼睫上泛着晶莹的泪光。
他看到她安然无恙,竟然激动的一把抱住她,说:“幸好你没事。”
那样的煽情。如果是对的人,那么,该有多好。
往之看着这个秀气的男人,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如此冲动的一面,她一直觉得,他软弱,平凡,纵使上天赋与他再多的才华,他依然无法突破自己内心的弱点。然而,她错了。
那一天,他把从苏黎世的绝境里带了出来。
那一天,她曾全心全意的依赖着他。
回到国内,回到学校,又是肖晔带她走出了绝境。
她默默的叹了叹了,所有的记忆都不过是一部早已经放完的电影,此时此刻,她置身在她曾经住过六年的公寓里而已,不是苏黎世的圣母教堂,也不是苏黎世的十字街头,更不是江家。
最终,往之拖着大大的皮箱从公寓楼里走了出来,再一次回首望了一眼。她想,她是否注定在每一处地方都住不得长久呢?家如此,江家如此,此处如此。
她有些黯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是否该去看看她了?
把东西送到了江景晟家以后,往之便匆匆赶往尚嘉。
甫一到尚嘉就看到李楚满带喜悦的脸孔。
往之甚感诧异:“怎么了?”
李楚带着满足的笑说:“似乎鼎盛答应注资了呢!”
怎么会呢?往之并没有兴奋之感,以江景晟那样的心思,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同意呢?
李楚继续带着兴奋说:“肖总正在看鼎盛传过来的企划呢!”
“哦。”往之匆匆的应了一声,就急急的往肖晔的办公室里去了。
李楚撅了一下嘴,看了看四周正在工作的同事们,然后又开心的笑了笑。
往之走到肖晔的办公室门口,顿了顿才敲门。
“进来。”
往之走到办公室里一眼就看到了厚厚的一叠文件堆砌在办公桌上。
“肖总。”往之低低的唤了声正埋头看文件的肖晔。肖晔抬了抬头,对着往之微微一笑,往之竟觉得他这笑里饱含了诸多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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