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看斩首了!皇上大怒,要斩了紫衣局所有的宫女。”
“真的吗?在哪里?”
“在朱雀门外,有十几名宫女呢!有些长的可真不错。”
人们议论纷纷,看热闹的人是巴不得斩得越多越好。自古以来,人心最是冷漠,事不关己,便不会有一丝怜悯之情。
“真的挺漂亮啊!就这么给斩了,要是让我娶回家当媳妇就好了。”
人群里不乏轻佻刻薄之辈,对那些跪着的宫女评头论足。
“犯了什么罪?”
“谁知道,听说是放走了钦犯。”
时辰到了,监斩官拿起令箭,抬头看了看日头。太阳明晃晃的映射在刽子手的刀口上,因知道紫衣局的女子皆会武功,怕临刑前反抗,出动了大批的神策军侍卫守护在旁。
监斩官手中的令箭飞了出去,正要大喝一声:“斩!”
一条红绸自人群中飞出来,凌空卷住那令箭。与此同时,一个纤秀的身影如同凌波仙子般地跃过人群,飞身掠到众宫女身边。
神策军中立刻也有数人飞身而出,以手中的刀剑指着那名女子。
女子神色凄惨低低地道:“为何要用全局姐妹的命来换我一个人的命呢?”
她转身向着监斩官跪下:“大人,奴婢便是私逃的鱼冰儿。此事与紫衣局无关,全是奴婢以数年的养育之情逼迫尚宫所为,请大人斩了奴婢,放过紫衣局的姐妹吧!”
为首的鱼尚宫亦是神色惨淡,喃喃低语道:“冰儿,为何你还要回来?”
神策军飞骑回报皇宫,过不多久,宫里传来圣旨,将一干人等全部带回。
只离开宫一天,但又回来了。本以为余下的生命会在宫外漂泊,却原来,还是生在这宫里,死亦在这宫里。
紫衣局所有的人都跪在皇上面前,王才人侍立在侧,韦后坐在侧手。
李瀍看着下面跪着的十几名女子,一怒要斩紫衣局所有的宫人,想不到竟将鱼冰儿逼了回来。这女子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他本是最敬佩有情有义之人,但今时不同往日,谋害皇上之罪不能不治。他道:“既然你回来了,仍是明日赐死。至于紫衣局的宫人,全部闭门思过,减三个月薪俸,以后不得再犯。”
宫人们齐声谢恩,两名侍卫将冰儿带出门。出门之时,忽见安王李溶站在门外,两人目光轻轻一触。
他刚才便到了,为何不进来,是不愿面对她吗?她不由停住脚步,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侍卫拖着冰儿向外走去,冰儿忍不住回首,恋恋不舍。
李溶的目光亦追随着她的身影,本以为她已经脱险,却又回来自投罗网。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一次该轮到他救她了。
这两日静静地思索,其实他从来不曾认真怀疑过她。应该是无怨无悔在相信吧!以生命相信一个人,就算是被那人骗了,也不会后悔。
他回到十六宅,摘下墙上挂的宝剑。抽出宝剑,剑光彻骨。剑是好剑,他也曾学过武功,只是身为皇家子弟,武功不过是强身健体。杀人,不必用剑,不见血的杀人,方才被人称许。
这许多年,他所学,先生所教的,皆是如何能杀人不见血。但现在,他终于要用到剑了。
黄小磊托着茶盘走进来,看着安王的神情,他的心沉了下去。他道:“殿下,为了一个宫女这样做值的吗?”
李溶笑笑:“我不知道值不值得,我只知道若是她死,我宁可我自己死。”
黄小磊咬牙。他是五岁上便被净身送入宫中的,只因家里太穷,实在是养不活他了。由小他便跟着李溶,那时李溶是小王子,他是小太监。小时的李溶更加飞扬跋扈,他受了不少欺负,待到李溶渐渐长大了,他便也自然成了李溶的心腹。
若是宫中没有了安王了,他又该何去何从?
他道:“殿下,牢房由神策军的人把守,只要拿到崔守礼的令牌,就可以将人提出来。”
“崔守礼却不会轻易给我令牌。”
黄小磊笑笑:“宫中的生活太无聊,宦官们都喜欢赌钱,崔守礼更是嗜赌成性,一赌起来就忘乎所以,小奴也参加了他们的赌局。不若让小奴去吧!小奴设法把令牌赢过来。”
李溶迟疑道:“你……能行吗?”
“殿下,以后出了皇城,没有人伺候着,嘘寒问暖,全都要靠殿下自己了。小奴只怕殿下不习惯外面的生活,苦了殿下。”他语声逐渐哽咽,他自己也若有所觉,连忙道:“小奴的赌技比他高明得多,殿下静候佳言吧!”
李溶看着他转身奔出去的背影,心里也不由地酸楚。以后的事情必然天翻地覆,他不会再是安王,他身边的人,也都会被连累。是他愧对他们的,这一生也无法补偿了。
明日死,今日的晚餐便极为丰富。只是谁又有心情吃下最后一顿晚餐呢?
牢门忽然被打开了,冲进来的是王才人。才人终究是才人,到了此时竟还能进来见她。
她站起身,想要施礼,才人却直冲到她面前狠狠地一掌击在她脸上。
她被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站住脚步。用手抚摸着迅速肿起来的面颊,满面错愕。
才人怒道:“你为何要回来?你为何一定要来送死?你可知道我费尽力气才将你救出去。”
果然,靠尚宫一个人是救不了她的,原来还有才人。
“我只是不能让无辜的人死。”
无辜?这世间有多少人是无辜的?八年前全家被腰斩之时,连家里的仆人都不能逃脱,他们不无辜吗?她的母亲,不过是个小妾,平日里颇受长房欺压,却为了一个莫须有的谋反罪名,和长房一起被腰斩,难道不无辜吗?
八年的忍耐,到了此时,终于忍无可忍。她尖声道:“你可知你是谁?”
不等冰儿回答,她便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鱼冰儿,你真正的名字是王若泠,八年前因谋反罪名被全家处斩的王涯的孙女。我是你的堂姐王若清,我们两个人是王家唯一剩下的人了。”
她等着冰儿惊讶的神情,便冰儿却只是冷静地看着她:“其实我已经想起来了。”
才人一愕:“你是几时想起来的?”
“在运送我出皇城的水车里,我想起了往事。”
“既然想起来了,你就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为什么还要回来?”
冰儿有些惊愕,“我的命是命,紫衣局十几个宫女的命难道不是命吗?为了我一个人,要十几个人死,就算是我活下来,我也不会心安。”
才人呆了呆,“只要自己能活下来,死多少人又有什么关系?”
冰儿的脸上渐现出鄙夷之色:“这八年来,我失去了记忆,所以能无忧无虑地生存到现在。我知道堂姐是在如何痛苦的心情下度过八年。但就算是自己受了苦,也不能将痛苦转加在别人的身上。堂姐要恨杀了全家的人我全都理解,八年前,安王只有十六岁,并不曾参与此事,为何堂姐却要杀他?”
才人冷笑:“原来还是为了安王,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冰儿道:“不错,我是喜欢安王,我也敢承认我喜欢他这件事。堂姐你呢?你入宫不过是因为你恨皇上。但皇上对你如何宠爱,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堂姐你还能恨他吗?或者,堂姐你根本就无法下手杀他,所以才会如此恨安王,把对他的仇恨都发泄在安王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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