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中途陈冰直接把带着碎壳的鸡蛋倒进没熟的冷油中时,季青舟就已经预见这一结果了,只是看着陈冰那初尝新鲜事物越发神采飞扬的脸庞,她也实在不好打扰。
一盘盘看不出形状色彩的玩意儿被端上了餐桌,陈冰心里也一直打鼓,眼见着季青舟面无波澜地拉开窗子透气,随即又伸出一个大拇指对他锲而不舍的精神表示赞许:“做得好,咱们出去吃吧。”
陈冰一脸挫败。
看来做饭这种事儿,也不是谁都可以胜任的。
两个人来到了附近的一家比萨餐厅。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一张最大的桌子上挤了十几个孩子,大的小的都有,乱七八糟的零食和饮料摆了一桌子。陈冰扫了一眼:“有点吵啊?打包还是再找一家?”
季青舟的舌头被速食产品长年累月地摧残,不大能尝出个酸甜苦辣,实在没什么兴趣,干脆把手机丢给陈冰让他随便买点什么就结账的时候,大桌上的一个红棉袄小姑娘突然看了过来。
正是之前爱悦福利院碰到的那个。
姑娘与季青舟对视一眼先反应过来,她几乎是一瞬间认出了季青舟,露出了一个清清淡淡的笑,随即不顾身边还在吵闹的孩子们,跳下椅子朝她走来。
“姐姐。”小姑娘甜甜地叫了一声,“怎么在这儿看见你了呢?”
她身上仍带着那么一股不属于这个年龄孩子的早熟,纵使头发用七彩绳扎了两个羊角辫,却还是有一种小身体里塞了个大灵魂的感觉。
季青舟蹲下来打量她:“你怎么也在这儿?”
小姑娘朝着大桌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有个孩子过生日,院长就带我们出来吃点好的。”
季青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冯玉也要接受自己应有的惩罚,而新上任的院长则是个比较年轻的女人,乍一看也是普通至极,说不出是好是坏。
“都是没爹妈的孩子,不知道过这个生日有什么意义。”小姑娘有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干脆拉着季青舟坐到一旁,“姐姐,冯院长怎么样了?会坐牢吧?”
小姑娘真是语出惊人,季青舟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
小姑娘笑了笑:“也不是什么秘密,稍大一点的都知道了,我之前就觉得那个姓龚的爸爸不对,看我们女孩总是色眯眯的,现在想想,我不够出色算是幸运的,否则被挑走的就是我了。”
季青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却不能被抹平,尤其是这些还处在成长期的孩子,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新鲜而有趣的,第一印象往往会决定未来的一生,世界以什么姿态展现给他们,他们就有着怎样的三观。
爱悦福利院的事情令人震撼吗?当然了,十四条孩子的性命,冯玉的孩子至今下落不明,这条消息要是散播到了社会上,保不准会在微博热搜上挂个两天,供群众慷慨激昂地痛骂。
可对于身在其环境中的孩子们呢?
他们善恶还未成型,只能隔着福利院四周的一堵堵高墙来看着外面的天空,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无法切身感受,别人听来再震惊的消息,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一个听过便忘的故事。
没有人去教他们了解什么是爱,他们便也不懂什么是爱。
小姑娘一张面孔娇嫩得好似花朵,而眼中的光芒却是暗淡的,她远远地看着围着桌子,用手抓着比萨和薯条的孩子们,嘴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她好似在说,我没有机会触碰到外面繁花似锦的世界,便也只能勉勉强强地融入这不尽如人意的生活。
这种随波逐流般的心灰意冷,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如此年幼孩子的面孔上。
这样的孩子似乎唤醒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男孩站在她的面前,同样的笑容,同样的眼神。
季青舟思来想去,终觉无法,她不是救世主,这也不是什么结局美好的童话故事,伤痛和灰色的记忆有些可以靠时间抹平,有些却永远存在,并不是简单几段经历、几句励志的话语便可扭转。
院长招呼着小姑娘去吃饭,她又朝着季青舟甜甜一笑。正打算离开,季青舟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包里抓出一把糖来。
小姑娘转头巴巴地盯着她。
“喜欢吃糖吗?”季青舟抓过小姑娘的手,将糖果摊在她的手心,“如果喜欢,记得自己去争取,如果你足够努力,会有一天靠着自己的能力去买喜欢的糖果和巧克力,它们永远都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你的手里。”
小小的手掌柔软而冰凉,小姑娘一把抓住糖果,也不知听没听懂,说了句再见,就奔向大桌了。
这时,提着两袋比萨的陈冰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姐,还吃不吃啊?”
季青舟回过神:“你不是都买完了吗?”
“啊?”陈冰一头雾水,“我的意思是……唐殊哥不是还在外面等着呢吗?他说给你带了饭啊?”
玻璃窗外,刚好走下车的唐殊一言不发地推开比萨店的门,人群中一扫,直接朝着他们走来。季青舟脖子都僵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冰:“怎么回事?”
陈冰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刚给你打电话问在哪儿,我就接了……你们不是约好的吗?”
话音刚落,唐殊已经走到了面前,他神态自然,仿佛之前和季青舟的那一场争吵根本不存在一般,先是朝着陈冰一扬下巴:“上车吧,送你们回去。”
季青舟只诧异了短短一秒,就立刻明白了唐殊的来意,虽然有点尴尬,可想起他之前那副理直气壮,自己好像委屈了他似的德行,仍然觉得意难平,只保持着最基础的礼貌,微微一笑:“没吃呢,一起吗?”
唐殊睨她一眼,那点泄露了情绪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看来还是没消气。
于是,他咧嘴一笑:“行啊,一起吃,先送你们回去吧。”
季青舟无语。
他到底是来干吗的,好像看不出一点愧疚之心呢?
回到工作室的陈冰一手比萨一手米饭,“中西”合璧大快朵颐,还时不时特别狗腿地朝着唐殊一笑,大声称赞其神厨转世,随后不忘暗里贬低一句季青舟生活不能自理,把有奶就是娘这亘古不变的“道理”诠释得淋漓尽致。
季青舟没工夫搭理他,此刻吃完了小半碗米饭的她,看着对面同样不紧不慢吃着东西的唐殊,想破了脑袋也没明白——他是来道歉的还是就单纯来送个饭,顺便蹭吃蹭喝?
这位来意不明的大爷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又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添了小半碗的汤。季青舟觉得琢磨他的心思既无趣也心累,干脆放下筷子,径直走到电脑前开始工作。
可刚刚坐下没多久,一杯热好的牛奶就推了过来。
唐殊像是个随手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放下牛奶转身就走。
季青舟盯着那个杯子许久,生怕里面被下了什么不知名的毒药,半天过去才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可接下来唐殊的所作所为似乎越发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她拿出本子来却没有摸到笔,唐殊那边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递过一支笔;她杯子里的牛奶空了,唐殊又眼疾手快地给她添上了一杯……
屋子里的空气诡异得过分,直到陈冰离开,季青舟动也不敢动,透过电脑屏幕打量着在沙发上看书的唐殊,刚看了几秒不到,唐殊竟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淡定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季青舟头皮都要炸开了。
唐殊却语气亲切地询问:“怎么了?”
季青舟长出一口气,随即一言不发,关掉电脑朝着门外走去。
家里太闷,她需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的、正常的空气。
不想她刚刚走到门前,就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唐殊顺手拿过一件外衣递给她:“去哪儿?要我送你吗?”
季青舟摸到门的手顿时僵得像块石头,她消耗了整晚的耐心终于到达极限,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殊直视着季青舟,有什么说什么:“逗你开心,这还不明显吗?”
季青舟明显被堵得说不出话,随即匪夷所思、不慌不忙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确定是逗我开心,不是惹我心烦?而且我以为你今天来,是有特别的话要说,比如道歉什么的?”
唐殊轻晒:“干巴巴的道歉多没劲儿啊,花点心思难道不好吗?你想吃饭我给你做了带过来,你想喝水我帮你倒,你想出门我陪你……”
季青舟被感动得“面无表情”,一把推开房门:“我很开心,谢谢,请问现在可以走了吗?”
唐殊却抱着双臂,倚在门旁没有动。
季青舟似笑非笑:“怎么了?难不成要我找个八抬大轿吗?”
好在两人相处了一段时日,唐殊早已习惯了她这本质上没什么恶意的毒舌,勉强也能当作耳旁风一听就过,他垂眼看着她半晌,忽然开口:“你为什么不问我今天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对着你发火?”
季青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两个人又绕回了这个问题上,颇为头疼:“你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你无缘无故数落我,我还要去探究你的内心活动?”
虽然她也觉得没道理,回来时前因后果想了一路,最终也只能归咎于这事儿的确触到了唐殊的“逆鳞”,自己这么翻来覆去的折磨除了添堵,再无好处。
可他就怎么突然问出口了?按照一般人的正常套路,这种没头没脑的争吵在双方都有觉悟后,难道不应该齐齐装傻,轻轻揭过吗?
看着眼前没什么表情,眼中却分明写着“不解”二字的季青舟,唐殊心中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春日破冰的河流,蜂拥而出,冰面一角崩裂,沉寂了整个冬日的河水便越发势不可当。
唐殊低声道:“因为隐瞒我的人是你。”
门还敞着,冷风吹足了整个屋子,季青舟眼皮一动,也不知自己是被冷风吹僵了,还是被这句话吓傻了,她雷打不动似的盯了唐殊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什么?”
“赵局的命令我可以理解,他要你帮忙隐瞒,你当然不能拒绝,这是做人最基本的诚信道德。”
季青舟一嗤:“那你还……”
“可当龚元说出你和林沉曾相识的时候,我会有一种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唐殊问,“如果换作别人,我会觉得合乎情理,可为什么因为是你隐瞒了我,我会觉得无法接受?”
季青舟继续沉默不语地看着唐殊。
人对情绪变化的敏感度是天生的,因为从出生开始,它就如影随形,是身体中的一部分,所有人对喜怒哀乐的辨识似乎都有一种近乎默契的敏锐。
一个陌生人阴沉着面孔与你擦肩而过,若他的五官足够狰狞,呼吸足够粗重,你仅一眼,就能察觉出他的愤怒与不甘。
一位熟悉的朋友强颜欢笑与你交谈,纵使他嘴角扬得再高,眼睛笑得再弯,你还是能从眼神或各种细微之处中察觉他痛苦绝望的端倪。
最重要的是,气氛的变化。
就像此时此刻,季青舟分明察觉到身边的气氛变了。
唐殊还是那个唐殊,只是不同于工作时的干脆和犀利,私下里有些神经质的温柔与唠叨,他露出了她曾经并不熟悉的一面,他像是深夜里林中的鹿,安静而柔和,执着而沉稳地等待着一个答案。
空气中的味道似乎也改变了,仿佛一种能融进大脑中强烈的、甘甜的药剂,不知不觉中,神经都为之震颤。
——为什么,只因为是你?
某些预感好似得到了呼应,超市中,她远远看着他撑着推车时那忽然在心中涌现的幸福,争执时久未感受的情绪起伏……
都是因为什么?
季青舟微微愣住了,身体中锈迹斑斑、蒙尘的齿轮接二连三地转动,答案呼之欲出,那几个简简单单的字在唇齿间徘徊,可不知为什么,仅一瞬间,她的大脑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短路。
大概是因为唐殊这番掏心掏肺的倾诉和追问太突然,也或许是因为她虽然是个没什么表情的面瘫,可感情经历的空白让她对这种事情难以启齿……总之七七八八的原因解释到一起,最好的说明就是——脸皮薄。
而且……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季青舟思绪忽然清醒了八百分,随即也产生了另外一个疑问——面前这个男人,H市分局刑侦队大队长,办案时雷厉风行,刀子把手臂划得鲜血直流眉头也不皱,可他今天七七八八绕了这么多弯子,到最后竟企图把自己想说的话从她的嘴里套出来?
季青舟默默地看着眼前这双漆黑漂亮的眼睛,只觉得此人在她心中从此又多了一个标签——老谋深算。
可在心理战术方面,季青舟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能丢同行的脸,于是她又露出了自己那个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缓缓地回答:“因为我们已经算是生死共患难的战友,互相坦诚一点是应该的?”
之前短短几十秒的沉默,两个人的内心都在经历着一番枪林弹雨的激烈战争,试图仅通过对方的眼神来试探其真实的想法,屋内的气氛真可谓是一波三折,紧张刺激,却没想到被季青舟这个不按套路的回答毁得干干净净。
唐殊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个欲言又止的表情被季青舟看在眼里只觉得十分够劲儿,而唐殊想过千万个结果,却没有想到会得到这种不痛不痒的回应。
季青舟意犹未尽地欣赏着唐殊的表情,终于再次享受到了掌控局势的喜悦,没什么表情地问道:“请问还要陪我出去散步吗?”
明白自己先被反套路了的唐殊深知什么叫作“越挫越勇”的道理,眼见着面前的人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干脆把话挑得更明白点:“那你介不介意战友再变得更亲密一些?”
季青舟愣怔住。
这难道不是在比谁更不要脸吗?
到底还是个姑娘,纵使脑子里想得天花乱坠,但能不能说出来的确是关乎脸皮这一回事,趁着季青舟愣神的工夫,唐殊把外衣往她身上紧紧一裹:“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季青舟一个激灵:“什么?”
唐殊咧嘴一笑:“我要开始追你了。”
季青舟扶着门的手一松,不经意间,房门“哐当”一声关得严严实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山崩于眼前波澜不惊的季医生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可足足撑开了有一倍大的眼睛还是证明了此刻她心中的慌乱。
说好的一千种套路呢,这缴械投降得也实在太快了点吧?
清晨,季青舟破天荒地在手机铃声响了二十秒后就睁眼醒来,她苍白着一张脸,不紧不慢地走下床,直接走向料理台的柜子里摸咖啡,却摸到好几排冰凉凉的玻璃罐子。
她神色一僵,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愣了一秒后,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柜子,赫然发现自己那些从各处买来收藏的咖啡豆、咖啡粉都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罐罐槐花蜜和各种养生茶。
季青舟无声痛骂昨天晚上离开前说是要简单“打扫”一下厨房的唐殊,又在屋子里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翻箱倒柜,发现这人竟然连一袋速溶也没给她留下。
季青舟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只能返回柜前翻找了半天,这才挑出一罐口味重、味道苦的茶。
她鲜在这个时间醒来,也不知多久没有好好欣赏过清晨的光景,可窗外那些还没抽出新芽的光秃秃柳树实在无趣,她倚着桌子,手捧着热茶,思绪忽然就飘得远了些。
她想起昨晚唐殊说“我要开始追你了”时候的神色,心跳忽然就又漏掉了一拍。
她不说自然也没人知道,其实她对“爱情”这种事情,很是陌生。
儿时生活在父亲身边,偶尔会被带去国外,季教授是个聪明开朗的长辈,这一生教书育人,受人爱戴,唯一对不起的人,可能就是自己的女儿季青舟。
他备课、演讲、做实验,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唯一能给季青舟留下的东西就是一本本从学校中带回来的书,好在她天生好静,多少也继承了父亲的高智商,许多东西都能看懂个七七八八,不懂的就等父亲回来一条条问清楚……日子久了,季青舟觉得自己对书本的爱都有可能远胜于对自己的亲爹。
因为外表出色,在情窦初开的年龄,季青舟也受到不少男生的追求,可这些有着明确恋爱目的的少年兴致勃勃地告白,却又无一例外灰头土脸地离开。
原因很简单。
年纪尚轻却求知欲旺盛的季青舟总是会直白地询问对方:“什么是恋爱?”
春心荡漾的小男孩自然就会结结巴巴地解释:“一起吃饭,看电影,总之就是……做一些很快乐的事情。”
季青舟一听,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一点都不快乐,还很无聊。”
男孩通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而接下来单身多年的经历也是因为,当对方说起恋爱的快乐时,十有八九都是这一套。
日子久了,她甚至觉得爱情是一种烂俗和无趣的东西。
所以当她面对唐殊那意味明显的追问时,当唐殊平淡而坚定地表示“我要追你”的时候,她觉得,这可能也只是一种不可控的情绪表达欲。
而自己那漏掉了一拍的心跳,想必也是同理。
季青舟端着杯子享受着清晨惨淡的日子,一边绞尽脑汁地为昨晚意想不到的心跳自圆其说,还不停安慰着自己或许唐殊就是三分钟热度,保不准昨晚就已经忘了到底说过什么。
忽然,大门处传来了细微的响动。
季青舟一愣,下一秒就看见唐殊提着两袋子早餐走了进来,还非常自然地问了个好。
她瞪着眼睛看着唐殊像进了自己家一样,开始在桌子上摆早餐,终于忍无可忍地问出声:“你是怎么进来的?”
话音刚落,她突然反应过来,钥匙是自己给唐殊的。
唐殊用一种“我没听到你刚才说的话”的眼神默默瞟了她一眼,又把牛奶热好,一拉椅子:“吃饭。”
季青舟却还处于迷茫的状态。
怎么回事?不可控的情绪表达欲呢?三分钟热度呢?
她思来想去,不知是自己不对,还是唐殊别扭,刚斟酌着词语想要问出口,却听唐殊淡淡地道:“如果你觉得不自在,大可以拒绝。”
气氛僵了一瞬,季青舟垂下眼,不晓得自己该怎么说,其实并没有觉得不自在。
她深吸一口气,不久前找的无数种理由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要怎么开口告诉他,自己其实还没做好准备?
不想短暂的沉默后,唐殊竟然再次先发制人:“你没拒绝,我就当作你是答应了。”
又和昨晚一样的套路。
唐殊靠在椅子旁,抱着双臂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来日方长。”
这四个字仿佛定心丸一般,季青舟那紧张到难以言喻的情绪一扫而光,她表面上故作平静地走到了餐桌旁,无声无息地抿下牛奶,算是接受了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好意。
唐殊余光瞟着她的神色,也不由得微微一笑。
另一边,早起的关彤忽然在楼下看见了许久不露身影的早餐摊子,那里有唐殊最喜欢的黑豆豆浆和杂粮煎饼。
她兴冲冲地跑过去,要了两杯豆浆和两个煎饼,一边给唐殊打电话:“唐儿,你爱吃的那家早餐摊子出来了,除了豆浆和煎饼还要什么吗?”
那边回答了什么,关彤的笑容突然一点点暗淡下来,最终变成了一个紧抿的弧度。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挂断了。
面前的大爷递过热气腾腾的早餐,关彤呆呆地接下,却半天没有动弹。
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唐殊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他说的是“我和青舟已经吃过了,不必,谢谢”?
青舟?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身前身后的人来来往往,关彤不知站了多久,袋子里的早餐都已经变凉。正提着一兜子蔬菜的顾韩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凑过去,有点担忧地问:“关彤?没事吧你?不去上班吗?”
关彤猛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是顾韩,这才勉强露出个笑:“买点早餐,你……”她一咬牙,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你吃了吗?”
顾韩穿着一身有点旧了的宽松运动服,整个人杆子似的被套在里面,他瞄了眼关彤的神色,有点不好意思地拒绝:“你买了两份啊?不是要带给同事的吧,我哪能要啊?”
等了好一会儿,关彤都没有回答,这时顾韩才发现她的眼圈有点红。
“拿去吧。”她强颜欢笑地又把袋子向前递了递,“我以后可能都没必要给人家带什么早餐了。”
顾韩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大庭广众地红了眼,立刻手忙脚乱地接过早餐:“吃,我吃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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