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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乌云过境(1 / 2)

一切都来得很快,快到让人难以想象。

唐殊和季青舟从银行走出来,觉得事态发展与结束的曲线似乎并不是一个正常的方向。

银行的监控上是铁打的证据,钱是被黄毛那几个孩子取走的。

是他们?他们从肖叶处得知岳秀秋有一笔足够“买房”的存款,于是准备好一切,趁夜潜入了那个破旧的屋子,却还是没有翻到那张存折,贪婪地扯下了那串以为是真货的金项链,却不想最后存折会以这样的方式落到了他们的手中。

在他们眼中,肖叶是个傻子,任骂任打,欺负得狠了点最多也就挨上工头的一顿骂,一个傻子更是不配有钱,他们抢来也就抢来了。

可是他们虐杀岳秀秋的原因是什么?而体力上与岳秀秋相差不多,又能令其反抗的人唯有肖叶,如果肖叶真的参与了这次犯罪,那其他人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像肖叶这种人,思维很容易被控制,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季青舟想了想,“但现在他这个状态,确实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这个状态才是异常,得知自己亲人死亡后的正常反应可以是悲伤,可以是崩溃,但他的惊恐就有些莫名其妙了,特别是看到存折、聊到存折时候的那个反应。”

季青舟问:“周英杰有没有提到肖叶和岳秀秋之间曾有过什么矛盾吗?”

唐殊顿了下:“没听说,他只知道岳秀秋很疼爱这个孙子,两个老人虽然经常在一起做个伴什么的,但毕竟也没真的住在一起,很多事情他也不会了解得太深。”

季青舟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没说,现在有很多指向性偏明显,却依旧漏洞百出、逻辑不通的证据,一切都只是个猜测。

她坐在副驾,离手套箱的位置最近,想起里面塞着大半箱子的烟也觉得有点手痒,看得出旁边的唐殊也是这样一个状态,两个人默默较劲,谁先拉开箱子谁就算输。季青舟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绝不能在这件事上落了下风,干脆从兜里摸出几颗巧克力塞进嘴巴。

唐殊听着包装袋稀里哗啦的声音,叹了口气:“唉,做人别那么自私行吗,怎么你有糖我就没有?”

季青舟皱了皱眉,把剩下的几颗巧克力递到他旁边,就听这厚脸皮的人又开始没事找事:“您看我两只手现在能腾出地方吗?”

开车腾不出双手,唯一的办法就是要人喂。

季青舟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直接把手收回去了。眼见着到嘴边的糖就这样跑了,唐殊把脑子转得飞快,正想着是花言巧语还是激将挑衅的时候,又是一阵撕开包装袋的声音,带着巧克力甜蜜味道的糖果猝不及防被塞进了嘴巴里。

唐殊这才心满意足,刚准备发动车子,而将糖纸攒成一团的季青舟却愣住了。

看着眼前的糖纸,一个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又无法精准地捕捉。

她呆呆地又将手里的糖纸摊开,福利院中陈瑶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孔再次出现,她满足地接过季青舟递给她的巧克力,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姐姐”。

画面一转,比萨餐厅,陈瑶坐在椅子上荡秋千似的晃着双腿,手里拿着的也是季青舟刚刚送给她的巧克力。

金色的包装纸,她一向只买这个口味的巧克力。

唐殊终于察觉了季青舟的异样,刚想询问缘由,却见她板着脸将岳秀秋家中案发现场的照片翻了出来,她像是有些焦急,在手机上一张又一张地翻看,最终停在一张地上是乱七八糟被打翻了糖盒的照片上。

糖果和糖纸散了一地,看得出来大多数都是那种几毛一颗的劣质水果硬糖。

可其中一张金色的巧克力包装纸却尤为刺眼。

唐殊看清后,瞳孔猛地缩紧:“这是你现在吃的那一款?”

“对。”季青舟也把糖纸摊给他看,“我记得……这种糖我给了陈瑶很多。”

短暂的沉默,唐殊神色凝重地拿过那张照片和糖纸,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接下电话,那边说了几句,他脸色立刻就变了:“自杀?黄毛那几个小浑蛋呢?”

季青舟和他离得近,能听见电话里工头焦急的声音:“跑、都跑了!警官,我不知道他们为了点钱会变成这样,我真怕肖叶会……”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唐殊吼了一句,觉得头顶都要冒烟了,“你把肖叶给我看住!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工头连忙在那边答应,一个四十好几的糙汉子,说话已经带着哭腔了。

唐殊挂了电话,又打给杨拓,言简意赅地转达:“肖叶被黄毛那几个小子给打了,说是要命的架势,肖叶现在要跳河,工头在那儿看着,黄毛他们跑了……咱们现在沿路去堵黄毛,在哪儿集合?”

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杨拓头发都要白了:“你路过局里吗?来接我!”

唐殊挂断电话:“我去局里接杨拓,你……”

季青舟了然地点头:“我和他们一起去河边看能不能救下肖叶。”

唐殊叹了口气:“是,这边有我和杨拓就行了,万一碰上黄毛那群猴崽子又不知道他们做出什么事儿来。”

通往立南大桥的路上,唐殊和杨拓焦躁地看着眼前堵到窒息的大路,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直穿车流,杨拓一路骂到嗓子冒烟,但还是一分钟走两米的速度,这样下去,没等他们赶到,人都凉了。

唐殊一边和工头确认那边的状况,一边停了车拉开门:“咱俩先去,叫潘非过来开这辆。”

堵成这个鬼样子,把警铃拉开前面的车也根本没地方让。

唐殊看来看去,总觉得自己还是很需要老大爷的一辆自行车。

杨拓把自己头发给抓成了个狗窝,一把甩上车门:“咱先跑,跑过前面那段就不堵了,到时候再叫辆车——肖叶怎么样?”

“我让工头拖住他了,和他说了个谎,说有他奶奶的遗物,不过他现在情绪还是有点不稳定。”

这两位兄弟当年在警校跑接力的时候获得了“雷电风火轮组合”的称号,虽然听上去怪牙酸的,但到底也是个称赞,而且做刑警这行身体素质不能差,几个月前有个倒霉的抢劫犯撞上了杨拓,自以为逃跑时拿出了博尔特的爆发力,可没跑两步就被杨拓按在地上摩擦。

于是唐风火轮和杨风火轮一前一后在众司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消失在长龙车流之中。

立南大桥,密密麻麻的人以工头和肖叶为中心围了结结实实的一圈,工头急了一脑门的汗,频频回头去看,想着唐殊一群人怎么还不到。

肖叶早就跨到了桥栏的另一边,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那里,背对着人群,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桥下,他穿得鼓鼓囊囊,显得整个人更加瘦弱不堪,简直就像一副行走的骨架。

工头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嗓子:“肖、肖叶啊,要不咱们先下来再说?”

肖叶半天没回答,倒是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还有拿手机拍照的,他就那样定定地站着,对周遭的一切无知无觉,仿佛和这个世界早已无关,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他脸上有被打伤、擦伤的伤痕,左眼已经肿了起来,眼皮上一道口子的血已经凝固了。

他看着远方,不知水还是天,忽然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像是抽泣的声音:“奶、奶奶……”

唐殊和杨拓的速度很快,跑出了那个街区正打算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竟发现以黄毛为首的几个孩子正抄着乱七八糟的家伙,风风火火地从他们面前跑过去。

黄毛两条竹竿似的腿都跑成了残影,一边跑还一边向后面骂骂咧咧地招呼着,唐殊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和杨拓对视了一眼,二人也跟着追了上去,好在这条路周围的人不算多,闹不出什么太大的动静。

黄毛几个人完全是一副要去干大事的架势,在一条小破路上跑出了自我,好半天才注意到身后还有两个人在追,可反应过来也晚了,唐殊三两步超过了落在后面的一个倒霉蛋,一脚把他踹了个狗吃屎,前面两个还没来得及出手相救,一个影子闪了过去,杨拓一拳打到了小孩二号的下巴,对方惨叫后丢盔弃甲,捂着下巴开始惨叫。

黄毛目瞪口呆。

唐殊伸出手,似笑非笑地看着黄毛:“给你一个机会,家伙交上来,乖乖跟我们走,我来把你那缺了的九年义务教育给补回来。”

黄毛好像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瞪着眼睛又看了好一会儿才下意识地转头想跑,唐殊心想这孩子怎么还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处境,刚要追上去把他按住,却见又从那边乌泱泱走来十几个小青年。

他们的手里也都拿着不同的家伙,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杨拓气笑了:“咱是不是被人耍了,这是早就埋伏好的?”

唐殊捡起地上两个小孩掉下来的棍子,也笑出了声:“咱们一把老骨头现在还要沦落到和一群小流氓打架。”他向前走了几步,声音大了点,“你们有没有商量好到时谁先蹲大牢?”

这一句话仿佛瞬间浇熄了小青年们的热血,他们面面相觑,脸上还带着点茫然。黄毛的表情瞬间拧成了包子褶,他像是电影里没脑子的反派一样大吼一声:“不就两个条子吗,弄掉后钱平分!”

都谁教他们的!

一语话毕,前一刻还在为“谁蹲大牢”苦恼的青年们一股脑冲了上来,杨拓早就一个电话打回了市局:“立南桥北路22号,马上带人过来支援!”

徐小夏的神经立刻紧绷,刚回了个收到,唐殊的声音又传过来:“黄毛那些人估计都在这儿了,让青舟尽快去肖叶那边,争取把肖叶救下来!”

“是!”

挂掉电话后两人根本没有再交流信息的时间,小青年们一个接一个扑了上来。

十几个人,倒了一小半,吓瘫了几个,黄毛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可表情却是越来越难看,眼见着情况一边倒,他不知怎么想的,竟一把丢掉了手里的棍子,伸手在裤腰处摸着什么。

唐殊只瞥了一眼,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黄毛的手有点抖,但明显是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眨眼的工夫,他竟然摸出了一个黑色的玩意儿——

唐殊的瞳孔猛地缩紧,只一个愣神的工夫腹部就被挨了一棍子,他硬生生咬牙忍住了,注意力全在黄毛的身上。

他拿的是一把枪!

黄毛的动作十分连贯,一气呵成,把枪口瞄准了离他最近,背对着他的杨拓。唐殊吼了一声“杨拓,趴下”,身子却先动了,朝着杨拓扑了过去。

两个人齐齐倒在地上,唐殊的手掌都擦出了血,疼得他头皮发麻。与此同时,枪声响起,直击耳膜,惊得人汗毛竖立,整个世界仿佛也因这一声枪响而变得格外寂静。

然而这寂静也只维持了一秒。

从来没经历过什么大阵仗的小青年们杀猪似的号叫。唐殊强撑着抬起头来,只见拿着枪的黄毛竟然也是一脸蒙的神色,握枪的手势不伦不类。

唐殊气到头冒青烟,一刻也不敢耽误,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黄毛扑过去把他死死按在地上,手枪应声落地,唐殊一脚把枪踢到杨拓那边,又不解气地朝着黄毛踢了一脚:“小兔崽子,枪都弄着了?不玩出点人命你不舒服是吧?”

黄毛早没了之前的气势,死鱼似的被按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其他的小青年也被这一声枪响吓软了腿。

杨拓捡起抢,铐住了两个还是不太老实的,也走到黄毛面前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也太能耐点了吧?还能搞到枪?”他打量了一下那把被收缴的手枪,忽然一愣,“07式自动?”

唐殊察觉到他的神色不太对:“怎么了?”

杨拓回过神来,像是猛然察觉自己的情绪没控制好,随即收好手枪:“没事,有点吃惊,这东西他们怎么搞来的?”

该收拾的收拾,该按住的按住,潘非那边已经带着人赶到,他摇下车窗:“唐队,青舟那边差不多已经到了,你一起去吗?”

杨拓正按着黄毛的脑袋进了另一辆车:“你去吧,这边交给我就行了。”

桥边的凉风直吹进人的骨子里,工头已经陪着肖叶这个木头在这儿站了不知多久,眼见着季青舟先下了车,几乎都要跪地磕头痛哭流涕了:“警察同志,您看、您看这……我也实在没办法了……”

季青舟安抚地向他笑了笑,却也没多说,示意同来的消防队做好准备,一个人朝着肖叶的方向走,被随行的徐小夏一把扯住:“青舟姐!你一个人去?”

季青舟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去和他聊聊。”

徐小夏磕巴了:“我看他怎么都不太对劲,会不会一激动……就……”

季青舟摇了摇头,没再回答,只是缓缓地向肖叶的方向走去。

肖叶的嘴唇已经被风吹得青紫,人却还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眺望着某个方向,好像那里有什么很好玩的东西一样。

季青舟和他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激怒他,也不会听不清二人之间的交谈。

“肖叶。”季青舟抬起头看着他的方向,“你说人死了后会去哪里,天堂吗?你一直看着的地方,云的后面。”

肖叶的嘴唇颤了颤,没什么反应,也没吭声,满是伤痕的面孔显得滑稽又可怜。

“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和我们交谈,但我说的话,你一定也听到了。”季青舟说,“那么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可以在心里回答,说给自己听。”

肖叶的神色茫然,还真不像是能听进去的样子。

“你爱你的奶奶吗?”她又不知不觉地向前靠近了几步,这样声音不会太大,更不会显得过于突兀,“我能看出来,她是非常爱你的。”

天边的云很厚,是灰色的,隐约能透出一点被遮挡住太阳的光芒,肖叶怔怔地看着那被镶了一个金边的云朵,眼睛忽然红了。

他仿佛在那朵云上看到了一张脸,熟悉的,布满了皱纹,有点脏兮兮的,不笑的时候显得很凶,笑的时候却又暖到了他的心里。

但此刻浮现在他眼前的这张脸,神色却是绝望的、难以置信的,且带着深深的痛苦。

肖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很低的呜咽。

季青舟在侧面敏锐地观察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觉得他看上去更加悲观,只能立刻转移话题:“从那以后你一次都没有回过家,是吗?你没有去看看,奶奶到底给你留下了什么吗?”

肖叶一手握着桥栏,另一只手抬起来抹了把脸,他又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天边的那朵云,忽然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胆怯又悲伤地看着季青舟:“我……我知道的,自杀的人……满身罪恶,不可饶恕,没有进入天堂的资格。”

季青舟愣了一下。

肖叶能说出这种话来,着实让她有些吃惊,不过她想起了之前岳秀秋给他留下的书,倒是由此猜测他平日里可能是个喜欢读书的人。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选择自杀?”季青舟轻声问,“肖叶,如果你自杀了,就见不到奶奶了。”

肖叶瘪着嘴巴抽泣了几声,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他抬手不停抹着眼泪,随即静静地望着季青舟,他的目光深沉悲切,又饱含着愧疚与忏悔,仿佛在深冬的湖中迷失了方向的鹿,没人能救他,没人可以救他,他只能由着冰冷的湖水淹没口鼻,直至沉入湖底。

“我不能……不能的,姐、姐姐,我不能见到奶奶。”肖叶磕磕巴巴地哭着,“奶奶不爱我,她会恨我的,我不能见到奶奶,所以……所以我还是自杀……我不要去天堂。”

季青舟被他这双悲伤至极的眼睛所感染,很少,已经很少可以见到一个人的情绪竟然会这样纯粹。

也就是在这时,唐殊一行人也赶到了,他首先看到的是在桥边摇摇欲坠的肖叶,随即是正向肖叶靠近,吸引着肖叶注意力的季青舟。

大桥四周的视野太过开阔,毫无遮挡,要挑选好的救援位置实在不容易,只能尽力找出肖叶视线的死角。唐殊拨开人群,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尽量朝着能听见二人对话的位置走去。

“肖叶,你听我说,我突然想到,奶奶可能也不会在天堂。”季青舟见他情绪开始激动,便不再向他靠近,“你忘了她是怎么死的吗?”

肖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死得不明不白,凶手现在还不知所终,她担心着你,她惦记着你,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去天堂?”季青舟小心翼翼地向他伸出手来,“不要自杀,你死了,有谁会为你伤心难过?只有奶奶,她没有为自己的死讨回一个公道,你也就这样离开了,肖叶,你对不起她,你先下来,我们慢慢聊,好吗?”

肖叶张大了嘴巴:“可是我、可是我才是……”

季青舟反应极快,根据之前调查到的一系列线索进行猜测,她生怕肖叶说出了那个真相后就彻底崩溃,再无挽回的余地,连忙打断他:“无论你做了什么,奶奶都不会怨恨你,但前提是——你必须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

肖叶哭得难以自抑,几次张口却又紧紧闭上。

“就算你真的想离开这个世界,你也要给自己,也给奶奶一个机会。”季青舟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说不定你说出来了,奶奶就会原谅你了。”

这种紧绷的情绪像是会传染,仅剩不多的围观群众噤若寒蝉,每个人都屏息看着这场缓慢进行着的救援行动。

季青舟被冷风吹得有些麻木了,可她却不敢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肖叶。少年的情绪渐渐不再那么激动,他内心中仿佛有两个挣扎的灵魂,生还是死,坚持还是放弃,仅在一念之差。

“我们都会帮助你。”季青舟伸着的手一直都没有动,“你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肖叶哆哆嗦嗦地看着季青舟,眼睛又红得厉害。

唐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也开始发觉肖叶进入了一个犹豫不定的状态,情绪却是逐渐向冷静的方向变化。他和消防队交换了个眼色,后者开始悄悄行动,在肖叶的身后缓缓向他靠近,季青舟也紧张得浑身冒冷汗,生怕一个举措不当,肖叶就会转过身去。

人的感情是不同类型的柔软,某件小事、某个小物,都会让一个人的坚持溃于蚁穴。

不知肖叶是受到了怎样的触动,终于向季青舟伸出了已经快要冻僵的手,他的神色还有些懵懂,所有的动作仿佛都只是遵从着本能,他甚至还不清楚,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季青舟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她十分清楚,越到了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急功近利,一个小小的、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就很有可能刺激到肖叶。

忽然,伸出手的肖叶望着一个方向愣住了。

虽然只是一两秒的时间,况且季青舟根本没办法回头,可她却清楚地观察到,像是突如其来的地震抑或海啸,肖叶的情绪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他惊恐又懊悔地收回目光,同时也收回了伸出去的手,猛地转过头去!

消防队的救援人员一个激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不敢再动。

肖叶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赤红着眼睛吼出声:“你们……都别过来!不许过来!”

工头和一众围观者被这一嗓子吼得心脏都要爆炸了。

季青舟不明所以,只能十分耐心而缓慢地道:“肖叶,我们刚刚不是说好……”

“我是虱子,我不过是个虱子。”他红着眼睛,神色竟然渐渐平静下来了,那是一种放弃了一切,走到尽头无所留恋的平静,“奶奶是我杀的,可我不过是个虱子而已。”

话音刚落,肖叶谁的话也不再听,谁也不去看,握着桥栏的手一松,整个人从高桥上跌落。

群众发出了一声声尖叫,季青舟踉跄着向前一步,大脑一片空白。

——我不过是个虱子。

救援队迅速行动,可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了,季青舟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岳秀秋是肖叶杀的?伙同那几个工友,结束后分赃?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

她身子晃了晃,被赶来的唐殊一把扶住:“没事吧?”

季青舟一把捏住唐殊的手:“唐儿,不对,刚刚肖叶说自己不过是个虱子,他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件事他分明就是迫不得已,他只是一个没权利说话、微不足道的存在?”

唐殊缓缓皱起眉:“他被那几个工友胁迫?”

季青舟摇头:“不,那几个孩子破绽太多,问几句话就慌了,当时的作案现场连指纹和脚印都没有,他们不可能处理得这么完美,除非是有另外的人——”

她话没说完,唐殊也明白了。

还有另外的人在给他们“出谋划策”。

而肖叶,不过像是食物链最底端的生物,由着上面一层又一层索取压迫。

可纵然如此,肖叶为什么会妥协?可以看出,他和岳秀秋的感情还是很深的,难道真的是在被逼无奈的状况之下?可他们为什么会和一个老人过不去?

季青舟握着唐殊的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久前肖叶差一点就被说服了,可他看了一眼我身后就改变了想法,你有没有注意……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唐殊脸色微沉。

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肖叶能看到的就只有人群中的某个人了。

局里那边打来电话,说是黄毛一众人都安顿好了,估计黄毛当时掏枪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现在整个人都吓得说不出话。徐小夏断断续续地汇报:“都招了,说岳秀秋就是肖叶杀的,不过他们都说和自己没关系,他们只是等着想抢肖叶这笔巨款而已。”

前面潘非在开车,唐殊肩膀夹着电话,处理之前手上被擦破的伤,疼得龇牙咧嘴:“肖叶他为什么?”

“因为摩托车。”徐小夏也有点无奈,“肖叶一直想要摩托车,他从别人口中听说岳秀秋有一笔存款,软磨硬泡都拿不来,就动了歹心——这是黄毛他们说的啊,但我觉得肖叶那孩子不至于,保不准他们在旁边煽风点火,又做了什么缺德事。”

“再问,几个毛头小子还真以为拿他们没办法?他们想把事情弄简单,但仔细想想,几个没读过几年书,问几句话就慌神的小屁孩,谁教他们犯罪后擦指纹擦脚印?还有那把07式自动枪又是哪儿搞来的?都给我问出来!”

徐小夏被吼得一声不敢吭,旁边的季青舟又忽然问:“他们有没有说,肖叶还把这笔钱的存在告诉了什么其他人?”她一顿,忽然又换了种说法,“直接问他们认不认识陈瑶,陈瑶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

毕竟案发现场留下的那张糖纸不会是偶然。

徐小夏又在那边问了几句,豁然睁大了眼睛:“几个孩子说知道!岳秀秋偶尔会带着陈瑶去工地找肖叶玩,两个人也算熟,陈瑶经常欺负肖叶似的,黄毛他们也是通过肖叶向陈瑶透露这个存折,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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