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已行至宫门前,林铮摸了摸心口的糕点,还是暖暖的。
因着是静养,他没打算去上早朝,只是被领着从侧门入,在昭阳殿等候圣驾。
本以为这趟会废不少时辰,没想到在到达宫门时,早已经有人接应等候。这样想来,皇帝肯定已经知晓了码头发生的事。他们身边有探子……亦或者,梁明是陛下的人?
林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没有不臣之心,只要那些人不打扰到鸢歌便不用去在意。
他坐在朝阳殿正门旁的一隅。门外是冷清的风还有……突然传来的密集的水滴声……不对……这不是水滴声……
“这是……这个冬天里的第一场雪。”紧接着是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以鞋子磨过地面的厚重声判断,来人心情并不算好。是皇帝的声音。
林铮急忙开口想要请安,却被一只手拍了拍肩膀阻止了。
“那些虚礼就不必了,正事要紧。”
随后,林铮听到了大门合上的声音。
“城西码头的事,林爱卿怎么看?”果然,他身边有皇帝的人。
“还得再查,不能被表面的信息迷惑住了。”林铮摇了摇头,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是他疏忽了的,“陛下所看中的太子……不至于……”
林铮总觉得这件事直指太子,太过于浅白了。反倒让人觉得不可能是太子。更何况,太子要鸦片做什么?他已经拥有了很多旁的皇子没有的资源。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陷害。
“不管是不是太子做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他也不配这个位置了。”
林铮只是闭口不言,低下头,装出一副“我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模样。父亲要是说自己的儿子不成器,再怎么恨铁不成钢,打骂,都是使得的,却是不容旁人置喙。
天家最是薄?,却也是最护短。
倒是,他自己得好好想想,皇帝对他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太过信任?还是……虽然他一直兢兢业业,只除了救驾的情分,皇帝竟会如此信任他?他不信,天家本就多疑。或许是试探。
见下首的林铮不答话,皇帝将话锋一转:“听说林爱卿对那箱子里的什物倒是知之甚深。”
林铮只是点了点头,心里越发的沉重:“是,此物名为鸦片。是从一种叫罂粟的花中提炼出来的。比五石散更为荼毒人心。原本是作为一种麻痹的药材,但是多服便会产生幻觉,等到上瘾便悔之晚矣,而且很难戒断。臣曾有幸从海外之地见过被此物驱使的人,甚至不惜散尽家财,六亲不认,卖妻易子。只为得一点此物的粉末。”
“竟然是如此毒物?!”上首的皇帝似乎也动怒了,狠狠的拍了下案几。
林铮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要看用在何处,如果只是医治病人,减缓疼痛,镇静而用,是不需要那样多的份量。有毒的不是鸦片,而是人心。”
“查!给我狠狠的查下去!!绝不能姑息!朕倒要看看,这批鸦片最终会流向何处!”
“微臣遵命!”林铮做恭敬状。心里想着,饶是他说再多,没有亲身经历过,皇帝还是很难去想象这鸦片的危害!罢了,总之,他是一定要揪出幕后元首的。
“朕只给你十五日。”说着,殷旭又拿出一块令牌,直起身,走到林铮的身边,将令牌塞到了他手上,“这块令牌,见之如朕亲临。只要是效忠朕的人,都会听从你的命令……朕给了你这么大的权柄,希望你不要令朕失望。”
“诺!”林铮只是双手捧着令牌,头低低的越发恭敬的模样。
殷旭挥了挥手示意林铮退下,见他一动不动,才想起他是看不见的。
“退下吧。”这样说着,殷旭却还是心不定,“慢着……林爱卿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微臣没有任何疑问。”林铮只是拱手,果然,就算是给了他权利,却还是不够信任。只是现下还需要他罢了。
“梁明是朕的人。爱卿放心差遣便是。”这样说着,殷旭还是不安心放他离开,来回的踱着步。似在思考什么。
“微臣遵命!”林铮只是静静的等着,等着皇帝终于放心的那一刻……才突然想起,他疏忽的是什么?!心下一窒。
“林爱卿忙碌了一整晚却不见疲惫,反而满面春光,倒叫朕好生羡慕。”殷旭终于站定,却是吐出了这样类似家常的话,下一刻果然话锋一转,“那名叫鸢歌的女子……她的父亲工部侍郎,是被朕亲令所杀,她会不会对朕……”
“启禀陛下!她不会!鸢歌所求不过是冤情大白。如此而已!”只要是危及到鸢歌,他都会有一瞬间的方寸大乱,那一刻,他挣扎着,从轮椅上倒了下来,匍匐在地。他突然有莫名的恐慌,如果他保不住她……如果,皇帝现在便起心要鸢歌的性命……他捏紧了拳头,不敢去想!
眼见林铮的模样,殷旭有一瞬间的动容,却还是沉声道:“她是不会还是不敢?”
“臣会盯紧她的!”
殷旭听了此言只是蹲下身:“罢了,之前朕就已经饶过她一命,如今自然只是闲话家常,爱卿何须这般惶恐……呵,朕倒没看出来,林爱卿倒是一痴情之人。不过,痴情归痴情,还是要谨记你的本分!你这条命是朕从地府给捞回来的,而鸢歌,不过一个小女子而已,朕大度,饶过她,是为了什么?你该懂得。”
“臣必当为陛下,竭尽所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吾皇……”林铮停顿了下,咬了咬牙后槽,捏紧的拳头松了又松,“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过这话,殷旭皱着的眉头才松开了些,着人开了门,将林铮抬到了轮椅上:“林爱卿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地上多凉,传出去还当朕有多冷情绝义……”
林铮只是捂了捂胸口,发现那包糕点已经不在身上了,想来是刚刚挣扎一番,掉在了地上。心焦,却不敢再多言。
“微臣惶恐,蒙受皇恩,自当为陛下竭心尽力……您知道的,鸢歌是臣的软肋,希望陛下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臣……跟鸢歌,对陛下从未有过二心。现下,臣更忧心的是眼前的局势。臣与陛下是一体的,荣辱也是一体的。”
这样表态一番,身后有宫人来推他的轮椅。他不得不离开……只是可惜了那包糕点里头满满的心意。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现下全部都喂了地板了。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殷旭看着那轮椅和人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低头,才看到一包什物。
拾起后打开一看,是被压得半碎的糕点。他笑了笑,拿起半块,放入嘴里。唔……甜而不腻。这名叫鸢歌的女子,倒是有着一双巧手。
“陛下!”身后是梁明急切的叫声。
“怕什么?朕敢吃,就不怕里面藏了毒。”再说,这是女子给心悦之人的心意,又怎么可能会藏毒,“梁爱卿,在一旁瞧了这么久……倒是说说看,这林铮……可信吗?”
“陛下心里有数,又何必跟臣打趣呢?”梁明也笑了笑,这糕点都吃了,想必是可信的。
“你们啊……一个个跟人精似的,朕这皇帝,当的也累。何曾没想过早点将这江山托付?只可惜……罢了。不说了。”殷旭转身,面向梁明,“适才朕说,这林铮是个痴情之人,而梁爱卿你……又何尝不是呢?”
“微臣……只希望她过的开心,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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