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淡蓝色的大屋,本是宁静典雅的女子卧房,现在却满地狼藉。
地板中间,一条沾血、巨大凌乱的绳子,四五个碎裂的酒瓶、数根燃尽的烟头。
梳妆台上小惜珍爱的大镜子被生生砸出一道狭长的缝。
周围站着两三个保镖似的黑衣人,头上竟都鲜血淋漓。
有医生模样的人为他们包扎着伤口。
正中央,顾延乔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大片粉碎的酒瓶玻璃中。
淡漠疲惫的叙述。
右手,却令人心悸地攥得死死。
拳,指骨已泛白。
废车场。
深夜。
一大批黑压压、沾满灰尘的废车,一眼望不到尽头,黑暗中,冰冷、陈旧、诡异。
角落,却亮着一点光。
车内一个年轻男子坐在驾驶座,顶部车灯投下暗黄色的光晕散落在他纯黑的发际,修长的睫毛下是明明灭灭的暗影。
与普通车辆不同的是,这个车灯异常地亮。
暗黄色顶灯的中心像有一层金色的心蕊在燃烧,金白色的束光聚集在一起,恰巧投射在年轻男子的双手上,这光很亮,像是在炙烤。
隋刃,正在这束光下专注地拆着什么。
他双手戴着无色手套,正小心地拆卸那把左轮。
石膏被再次取下搁在副座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沾着不明粉末的毛刷,轻轻刷写着枪的每个部件。
这是一种磁性粉,含有铁物质,用磁性刷可以将磁性释放,使隐藏的指纹显形。
它的好处是,不用像石墨粉那样需要不断抖动,那样并不利于自己在现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进行采集。
不出意外,片刻,枪的外围便出现了很多杂乱的暗纹。
隋刃没有停下,继续对枪的每个内侧部件进行刷写。
忽然,他的瞳孔猛地发亮。
动作极快地拿起膝上一个闪着雪色弓纹的部件。
双眼微微眯起,仔细观察,脑中开始飞速地计算,接着与记忆中的手纹进行对比、核实。
然后停住了动作,默然半晌。
忽然轻呵口气。
亚瑟说的没错,导师的指纹果然被自己找到。
druckbozen
d语译为推力螺栓,是内部的一个零件。
指纹,正处在这个部件的最底部。
清楚记得,导师的指纹是弓形的,属于比较罕见的一种。
不像常人的箕形纹,斗形纹或混杂型纹。
但是,这个弓形纹少了最重要的一部分,自己只能初步判断出这是导师的左手,却无法判断是哪个指头的指纹。
当年,他忽然被暗杀,自己躲在停尸房只停留了片刻,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只能匆忙离开。
那片刻,自己都用在仔细记忆他的双手指纹,查找线索。
隋刃闭起双眼,胸膛慢慢起伏,甚至。
甚至连他的面容都没来及再看一眼。
那个慈祥、善良、对待音乐像生命一样珍惜的老师。
只有在拉琴时,才隐隐显出他燃烧般的热烈沉郁和倨傲张狂。
再次睁开双眼,微红的眼睛泛出红光。
可是,为什么凶手会在杀了他后又把他的指纹留在这把枪上
是要做出自杀的假象
还是别的原因
还有
隋刃漆黑的眼睛微微眯起,狼一般,令人心悸的光明灭其中。
至于你。
游离,你到底是谁。
这次,不用你来找我了。
将短靴中的“隋刃”抽出,手指慢慢抚摸这把酷似匕首的短刀刀刃,然后反手握住刀柄,一刀划开手心的透明胶纸,粘到推力螺栓的指纹处,把带着指纹的胶纸抽出,黏在一张方形纸片上,对指纹进行提取固定。
最后把自己头顶的伸缩板拉开,把纸片放在上面。
望了望车前上方的夜空,纯黑,无星,无云。
自己的周围,是一大片黑压压的旧车。
没有一丝光。
天色已很晚,自己不能再多停留。
低头把拆散的左轮飞速装好,藏在自己座位后侧的夹角。
这个位置,除了特别勘察者外,没有人可以发现它。
带在自己身上,毕竟不便。
办完一切,隋刃沉默地看了看副座上安静陪着自己的绒衣。
父亲宽大的绒衣被自己叠放好,规规矩矩地呆在那里。
不像父亲那样严肃,它是浅灰色的,毛绒绒,很温和的样子。
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摸摸衣角。
弯了弯嘴角,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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