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说话,不知在哪里找出针管和输液管,一针刺向自己的血管,将另一头插在在亚瑟的血管上。背起亚瑟,向远处的别墅跑去。
天色,苍茫。
青白色的雨雾,推着他们。
向远处更深的黑暗。
滴答滴答滴答。
血。
殷湿背脊,滑过肩头。
该隐微微眯了眯眼,视线斜斜扫过肩头那串挂着新鲜淤泥的血。
哥哥的重量,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很轻,很轻。
明明这么高的个头。
该隐微勾嘴角,紧了紧手臂,颠颠肩膀,把背上不断下沉的亚瑟往上抬了抬,哥们儿,减肥啊,少了三斤血,就能成这样
后背的身影明显一颤,该隐似乎无所察觉,踏着满地的泥,继续向前走。
他抬头,深吸口气,看着青白色的雨雾映出远处青山,近处碧水。
亚瑟看着手臂上的输血管沉默一会儿,再次闭上眼睛,专心听身侧的雨声。
该隐淡淡道“死了”
亚瑟沉默地动动身子。
该隐微笑,“哦,醒了。”
“让我下来。”亚瑟开口,声音沙哑。
该隐不理,继续蹬蹬蹬朝前行进,“还有四分钟,一英里,你确定能爬过去”
“你在帮我”亚瑟沉默地看着输血管里的血从该隐手臂移向自己的血管,轻声道。
该隐怔了怔,沉默片刻,嗤笑一声“哈,你烧晕了吧。你愿意和我玩,我自然完成余下的。我会帮你么”
该隐笑笑,慢慢继续,一字一顿“永无可能。”
我恨不得你去死。
死。
亚瑟安静听着,沉默一会儿,轻声开口“我知道了。”
该隐觉着不对,果然转头就看到亚瑟正要把输血管拔掉。
该隐挑眉,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干脆地把亚瑟拔输血管的手打掉。
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没有一丝力气,很好打掉。
亚瑟笑笑,“你只说给我止血的机会。”
该隐不说话,继续蹬蹬蹬向前走,半天才淡淡开口“我还说过,要你痛苦地活着。”
你死了。
就不好玩了。
这个世界,就彻底冷清了。
再没人,愿意陪我玩了。
你还是。
先活着。
亚瑟沉默地望着冷冷的夜空,被雨雾罩上一层白。
他再不说话,在该隐一颠一颠的背上,走向未知的未来。
巨大空荡的大厅。
中央靠北立着两尊雕塑。
一尊裸体男子雕像,有着古希腊神的身躯,标准的雅利安人的面容以及纳粹步兵的发型。
另外一尊肌肉强健的勇士塑像,托举着巨大的石块,看上去好像时刻准备复仇。
阿诺布雷克。
20世纪d国伟大的雕塑家之一。
d国的米开朗基罗,曾被纳粹宣传员阿尔弗雷德罗森博格称为“精神变态者”。
雕像异常真实,奇异地连汗液都似乎隐隐可见。
古典手法表现人体形态的力与美,高大的身躯,健硕的体魄,蕴含永恒的自信和活力,完全符合他心中的战士。
一生为荣誉而战。
科查尔负手立在两尊雕塑前,正在安静观察它们。
他的身材高大,背脊冷硬笔直,仿佛永远不会塌陷。
雕塑旁边立着两把铁制的长剑,剑器侧上方,分别吊燃着两根巨大的火烛,外层被一层铁制盔甲固定好。
再向北是一尊巨大狭长的铁色沙发,尽头布满巨大的落地窗,整整一个墙面。
窗外,是电闪雷鸣的夜空,和灰败的滚滚乌云。
双脚踏入这里,仿佛瞬间置身于中世纪宫殿。
科查尔手中紧捏着半张羊皮纸。
羊皮纸似乎年代久远,已经泛黄折旧,一道狭长裂缝,除了缺失一半,其余完好无损。
一阵冷风从窗挤进,吹翻一角。
字迹依然工整清晰。
“托马斯我已顺利潜入敌局,取得情报,已与信放至既定安全处只是未能逃出,出口已被封死现一队敌军正向这边过来,脚步已清晰我当为国效力,虽死犹生,只憾余弟,孤军作战望不负”
一片暗黑色的干涸血迹。
写字者似乎并没有写完。
不负。
不负。
科查尔慢慢捏紧手指,挺了挺背脊,站在空荡巨大的大厅,抬头望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夜空。
至鲁道夫冯赛尔的父亲。
我们即将启动第三次作战计划。
您的儿子,我们的战士鲁道夫决不会白白牺牲。
托马斯以家族荣誉起誓。
将用铁血与焦肉,重启曾经的盛世。
亚瑟和该隐轻步走进大厅,在科查尔身后站好。
该隐出神地看着父亲前面的雕塑。
这些都是阿道夫希特勒最喜欢的雕塑家布雷克所铸。
这些本应在施威林的公共博物馆进行首次展出。
施威林,一个位于d国其中一个最美丽的湖区中央,以前是皇族的居所,为梅克伦堡州的首府。
上个月,数以千计的游客已慕名而来想参观这些迷人的雕塑,该隐勾了勾嘴角,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真身早已被自己掉包。
甚至其中一件,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来到远在郊外的这里。
亚瑟沉默地看着父亲手中那张羊皮纸。
深蓝的眼睛里,是任谁也看不清晰的情绪。
他知道,每次父亲心情不好,或是有什么超出控制的事情,总会反复握着这张羊皮纸。
他一言不发,在科查尔身后,缓缓弯下双膝。
科查尔似乎一无所觉。
该隐倒是被亚瑟带的猛一弯腰,他立刻按住插在手臂上、马上要被带掉的针头,顿时疼得呲牙咧嘴,倒吸口凉气。
他再吸口气,看看旁边双膝跪地的亚瑟,再看看爸,犹豫再三也不想跪下。
坐着,又不太雅观。
他只能干咳两下,“爸。”
科查尔似乎才察觉,转过身。
亚瑟挺了挺背脊,微垂下视线,沉默了一会儿,“父亲。”
科查尔似乎没有听到,看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该隐弯了弯嘴角,“单膝吧。”
该隐应声在亚瑟身旁单膝跪地,行骑士效忠礼。
科查尔这才看了看该隐身旁的亚瑟。
手臂上的输血管,灰败嘴唇,几乎成褴褛的衣裳。
科查尔微微挑眉。
该隐微笑仰头“爸,我们在玩游戏。”
“哦”科查尔微笑,围着亚瑟慢慢转半圈,伸靴蹬了蹬亚瑟左手湿漉漉的手腕,“袖子,卷上,抬臂。”
亚瑟肩膀微微痉挛一下,慢慢吐口气,将两边袖子卷上肩膀,举起双臂。
被铁枪砸伤的右臂,被子弹划伤的左臂,伤口已被擦伤全然覆盖,到处是淤泥,混着血迹。
左腕两道相差两厘米深可见骨的红肿口子,却仍清晰。
动脉已被止血带固定,周边泛着惨白。
科查尔瞳孔微缩,嘴角却缓缓勾起,“这游戏有趣,该隐,以后可以常和你哥这样玩。”
该隐沉默片刻,淡淡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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