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自己尖利的声音在叫,“你不是怕老师,你是怕你爸爸知道这么大怕爸爸,你羞”
“你爸爸那么坏凶你还听他话你还怕他你不是男子汉”
“我爸爸总背我放学接我回家他背过你吗接你回家过吗”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到蓝衣男孩明显呆一下,攥着拳头,咬牙,“接过”
他听到自己尖利的叫,直刺进心底,“就那一次他还踢你我和小红都看到了他是坏人他凶”
“他不坏”
他看到他向自己冲过来,看到他黑色的眼睛里竟满是湿漉漉的绝望。
还没应答,他胖乎乎的身子就仰面摔下,随之而来是黑暗。
时光里,血红的天上,到处是他沙哑的尖叫,“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金飞沉默地睁开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眼睛却在慢慢发红。
“人肉,我吃过很多。人,我杀过很多。我已不配有朋友,你可以离开。”
“我有过朋友。他叫裴。他死了。”
“我从地狱里来,我是野兽很久了。”
“我是不相信任何人的了。”
“我要对抗的是个庞大的组织我不能失败,我要找回妈妈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金飞沉默,慢慢弯起嘴角。
我们,早已是朋友了啊。
元蒲静静看着他,“那次之后,你就再没见过他。”
金飞沉默一会儿,“我从医院醒来,听我爸说,我被医院宣布脱离危险那天,他们知道后就搬走了,那之后,我再没见过他。”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我记得,上幼儿园时,他妈妈很爱他,有一阵天天接送他上下学,忽然有天,老师说林箫生病了,一整周,他都没来,然后过了一周,他回来上课,脸色苍白,再也没提过妈妈,我也再没看到过他妈妈来学校接他。”
元蒲沉默一下,声音沙哑,“那是谁来接他呢。”
金飞微微眯起眼睛回忆,“一个穿着军装的叔叔。”
元蒲轻轻道“他爸爸吗”
金飞摇摇头,“应该不是,他爸爸很凶,只去接过他一次,在园门口还狠狠踢了他。”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紧攥着的双手,喃喃,“都说胖子最厚道,我那时候说的话,怎么那么不厚道”
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吧。
原来他从小,心就被扎的粉碎了吧。
他低下头,心脏忽然一阵窒息,他低着头,轻轻地咳。
这些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在隋刃童年妈妈出走的那次变故后,自己这个朋友又都做了什么呢。
夜深,游离和西风已经睡下。
元蒲沉默地翻身子,还是睡不着,他站起来,向窗台走去。
金飞抬头看他一眼,挑眉,“还没睡”
元蒲轻叹口气,摇摇头。
金飞低头沉默一下,忽然抬起头,“我们去下边潜泳吧,看看到底是不是像刃他说的,能游到南港。”
元蒲愣了一下,微弯起嘴角,“好。”
夜深,同样睡不着的两人。
顺着幽黑的隧道,在清凉的水里,向远处的黑暗潜去。
在黑暗里,游、游、游。
忽然听到金飞一声喊,“阿蒲看”
元蒲在水中沉默地睁开眼睛,他慢慢伸展身体,看着眼前黑色的虚空,黑暗的、透明的、湿透雾气自天而降,略显苍凉。
二人沉默地看着前方,瞳孔骤缩。
天际一阵滚雷,一道紫色霹雳,暴雨混着冰倾盆而下
远处,冬季滔滔的江流,向天边的海击去。
薄冰冻浪白雾
在远处汇成一个白色的点,在半空中旋成一个漩涡
金飞在暴雨里大笑,指着远处那道漩涡,“蒲我们比赛吧,和在基地一样来一场”
难得的冻海漩涡很久没见过
也真的,离开基地、很久了。
元蒲眼睛慢慢变亮,勾起嘴角,“来”
二人同时俯下身子,侧身翻转着,像两道闪电,向远处击去。
透骨清凉的黑暗里,伴随身体的翻转,元蒲慢慢闭上眼睛。
昏黄的时光里。
“嗷呜,嗯嗯,蛋蛋”小孩儿抓着小勺子,向嘴里塞饭,眼看着碗里的鹌鹑蛋要见底了,他向妈咪讨要蛋。
正和亲戚聊天的蒲公英很放心他,一听到小小蒲糯糯的声音,就知道她宝贝儿子想吃蛋了。
“那,蛋蛋给蒲,吃饭饭。”
他点点头,对亲亲老妈笑笑,“嗯小蒲吃饭饭,妈咪乖。”
“?G妈咪乖”面容已有些模糊的女人在笑,温暖的、似乎很自豪。
忽然听到对面有吵嚷声。
“林箫,我最后说一遍,把远叔给你夹的饺子,吃了”
对面的黑衣小孩低着头,不说话。
林葛然吸口气,沉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吃了。”
低气压让一桌子人都静下来。
黑衣小孩仍是沉默。
“吃了”一声炸雷。
小小蒲被吓得一哆嗦,嘴里的鹌鹑蛋一口咽下去,开始打嗝,旁边的妈咪赶快给喂水。
他吓得撇嘴要哭,却看到对面的黑衣小孩梗着脖子,似乎一点不怕,他好奇,止了哭,看他。
黑衣小孩只是僵着背,扭着头,面上似乎没表情,但是身子似乎在发抖,两个小拳头握的紧。
军装叔叔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小小蒲又开始打嗝,妈妈再喂水,亲亲他,又喂口蛋。
墙角有什么声音。
他嚼着鹌鹑蛋,扭头看。
那个凶巴巴的军装叔叔,板着脸,插着腰,一副严父样,对着墙角面朝着墙的黑衣小孩冷冷道“说,我在家里是怎么和你说的,啊一天不说你,你就飞上天了是吧别哭,我知道你这小鬼的伎俩。继续做一百个深蹲起”
小小蒲沉默一会儿,“可是”大人们回头看他,他指着墙角的黑衣小孩,“他没哭呀。”
大家都向墙角看去。
墙角的小孩确实没哭,他僵着背,背着手,一个小小人,蹲的摇晃,站的直,对着墙沉默,却让人看了忽然心酸。
蒲公英忽然觉着心像扎的疼,“然弟,你别再欺负他。”她走过去,摸摸黑衣小孩被汗濡湿的背,“箫儿,听你爸爸话,吃了饺子,能长很高,那时候你就不用听爸爸话了,还可以欺负回他。”说着,责备地看着林葛然。
林葛然干咳一声,放缓声音,“林箫,还吃饺子么”
林箫仍沉默。
林葛然彻底怒了,“林箫”
蒲公英看到小孩的背忽然剧烈地一颤,她惊叫,“林葛然,你别吓着他”
她拢着小孩,揉着他的背轻声安抚,“好箫儿,不怕不怕妗妗儿在呢。”
小孩似乎想避开,蒲公英抓的紧,他抬头看她一眼,漆黑的眼睛竟早已红了。
“为什么不吃饺子呀,我记得箫儿以前最爱吃饺子呀”她轻声问。
小孩低下头,沉默很久,肩膀忽然轻晃一下,终于抽噎了一声,糯糯的声音微微沙哑,“我要她喂,她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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