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周二,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赵勇送田蜜回家,正为道别方式挣扎,挥手再见太生分,却见田蜜张开双臂。两人紧紧相拥,时间静止在屋檐,心跳怦怦加速,赵勇望着她弯弯的眉毛和忽闪的眼睛,情不自禁,向下吻去。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田蜜爸妈并立在门框之下。
赵勇连忙缩回,速度太快,竟瞬间闪了脖子,他父母难道早就守候在这里?田爸留下一句话,转身进去:“进来坐。”
“不用了,这么晚,不影响您休息了。”赵勇推辞,却发现人家根本不是邀请,而是命令。
“他明天上班。”田蜜猜到事情不妙,坚持在门口不进去。
田妈妈指着她的肚子:“为这个。”
“妈妈,你们不知道。”田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要不要把王锴的事情说出来?
“不知道什么?”
“妈妈,我们说句话。”田蜜将妈妈推进去,从门缝望见爸爸坐在沙发上等待,关上门低声对赵勇说:“我还没有告诉他们,那件事。”
赵勇发呆的大脑,想不清这句话的内涵,田妈妈去而复返,将他扯进客厅,又把田蜜关进卧室,分坐在电视机两边:“姓名?”
“报告,赵勇。”赵勇明白,今天事情严重了。
“年龄?”
“三十。”
“婚姻状况?”
“未婚。”
田蜜爸妈互相点头,他们就怕赵勇已婚:“与田蜜什么关系?”“朋友。”赵勇模糊应付。
“嗯?”田妈妈很不满意。
“好朋友。”赵勇为难极了,仍想糊弄过去。
“嗯?”田蜜爸爸一起嗯起来,声调跟唱豫剧一样。
“男朋友。”赵勇被逼无奈,低头承认。
“田蜜的情况你也清楚,你必须有个说法。”
“什么情况?”
田爸爸指指田妈妈的肚子,田妈妈啪地拍开他手掌,两人中间隔着电视机,胳膊竟能绕那么长,赵勇彻底看晕了,他们肯定是隐世的武林高手,田妈妈质问:“什么情况?谁播种谁最清楚!”
赵勇连忙否认:“没有,我没有啊。”
“不承认?不是你,那是谁?”田妈妈得理不饶人。
赵勇低头不语,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叔叔阿姨,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下。”
田蜜妈妈业余唱豫剧,说话一套一套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谁种谁得,赖也赖不掉,给你一周时间考虑清楚,我们田蜜不是嫁不出去,告诉你,一周没有消息,这孩子俺们不要了,你看着办。”
“把电话留下来。”田蜜爸爸冲着赵勇喊。
赵勇放下手机,觉得不妥,为什么要留下电话?田蜜妈妈奇怪地问老伴,你要电话干吗?田爸爸指着老伴儿,你糊涂咧,电话号码!赵勇如释重负,娴熟地掏出名片,双手奉上,田蜜爸妈赌气地向桌子上挥手,放那儿吧。赵勇狼狈不堪地逃出来,还没到到家,田蜜的电话就追过来:“赵勇,真对不起,他们肯定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吧?”赵勇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硬扛下来:“没事,你放心,不过……”
“不过什么?”
“他们让我一周内给个答复,难死我了。”
“别担心,我想好了,我这几天就和爸妈回郑州。”“你要回郑州?”
“嗯。”
“你还回来吗?”
“等你们的房屋中介红火起来,我一定还回来的,记得吗,我也是股东。”
110周三,上午九点五十八分
期待已久的硬件招投标终于开锣!
招投标情景仿佛重演,其实天翻地覆。张大强退出项目小组,去党校学习马列主义,王锴则作为软件公司专家,堂而皇之地参与进来。这是李玉玺的建议,也合情合理,永嘉集团作为软件开发商,参与硬件的选择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王锴与方恩山握手寒暄,一团和气,找个角落坐下来。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该说的话必须让客户说,自己只是项目组中的一个专家顾问。
北京交管局的招投标从来都快刀斩乱麻,当场开标,当场评标,当场出结果,二期工程也会这么顺利吗?赵勇来到招标现场,整整领带,将密封的招标文件交上去,坐回工程师之间,唐南军拍拍他膝盖,这是一种鼓励。赵勇泡在交管局顶层整整两个月,脱胎换骨,从计划财务处突破,请柳庆元接待李玉玺,带着柳庆元杀个回马枪。动作流畅,没有拖泥带水,一系列眼花缭乱的组合拳现出成效,中联限于技术和产品,虽然不能吞下最肥的那块肉,价格优势加上柳庆元这个大靠山,总能将十四区两县的终端设备收入囊中。
赵勇在哪儿摔倒,又从哪儿爬起来了!
刘明君进入会议室,毕恭毕敬地奉上标书,向中联那边望去,七八名工程师围着赵勇,这小子有出息。地盘就要被中联切下去一块,还好,自己捞到最肥的那块肉。其实,韦奇峰留着余地,打败中联并不难,白白让赵勇这小子占了便宜。捷科没有任何机会,菜鸟就是菜鸟。
骆伽踩着点儿来到会议室,王锴脸上现出暧昧笑容,低声说道:“你们超时了。”骆伽震惊地指着时钟,还有两分钟。王锴意味深长地拍拍招标文件,呵呵开个玩笑:“你们有把握吗?”骆伽咬牙切齿,他竟敢在招标现场开这种玩笑,却又不能得罪,反问:“您觉得呢?”王锴笑容更暧昧地说:“事在人为。”
骆伽的范儿本就引人注目,在主席台上与王锴附耳浅聊,引起厂家们的注意,她竟与王锴关系如此密切?难道我们忽略了捷科?骆伽退坐回来,下巴轻轻颤动,周锐看出她情绪波动,左手压在她膝盖之上说:“伽伽,不值的。”
骆伽深深吐了一口气:“王锴,走着瞧。”
评分规则依旧,每个厂家有15分钟方案介绍时间,然后评委提问和打分。方恩山变成当然的主角,与王锴一唱一和,控制着顺序和局面。方恩山先叫进一个二流厂商过堂,正在介绍方案的时候,便不耐烦地屡次打断,钻牛角尖般地追问,然后疾言厉色,直到对方承认缺陷,才向后一靠停止穷追猛打。厂家并非辩驳不过,在这种场合,客户就是需求,就是真理,你怎么争辩?只能哭丧着脸,频频称颂英明。
方恩山和王锴连续灭了几个二流厂家,赵洪河坐在角落,一语不发,冷冷看着表演。
惠康的团队进来,他们的方案确实优于前面的厂商,王锴一改常态,频频点头,不时插笑几句,气氛大为不同。十五分钟介绍完毕,评委们习惯于轮番轰炸,当他突然闭嘴的时候,竟然没有做好准备,沉寂数秒,才象征性地提问。
王锴和方恩山清楚地表明了交管局的倾向性,评委们哪儿敢不会意?每次评标有一千元的车马费,参加几次评标顶上一个月的薪水。这还在其次,专家们大都来自交通系统内的设计院或者大学,参加项目评审意味着得到了行业的认可,这叫学术地位,立刻便能炙手可热。这种名利双收的好事,抢破头都不一定抢上,表现不好,下次就没份儿,谁敢不识好歹?
当评委不容易,专家是贯彻领导意图的工具,要把各种匪夷所思和好大喜功,变成切实可行的方案,找到堂而皇之的理由,让领导选择心仪的厂家。专家也是挡箭牌,为领导抵挡质疑,关键时刻要能顶上。评委们也是背黑锅的,出了问题不能让领导扛,当然是评委们论证不够充分。他们还要唱黑脸去得罪人,领导当然是忠厚的红脸。评委还是擦屁股纸,来擦领导的臭屁股。做专家的技术含量很高,要有很强的理解能力和演戏能力,不是人精,就是人渣,大多数两者都是。
评委们很配合,惠康很争气,对答如流,方恩山满意地宣布:“时间到。”
“等等,有个问题。”冷眼旁观的赵洪河第一次开口:“按照你们的方案,违章信息保存在各个区县,我们市局怎么核实这些数据?”
冤有头债有主,惠康的方案严格遵守标书,这个问题本与自己无关,刘明君久经商场,口气极为客气:“赵支队的问题很重要,我们非常理解,按照招标文件,系统每天将数据传送到市局。”
“一辆车转眼就从海淀开到西城区,你们每天传一次数据来得及吗?”赵洪河又放一炮,这纯属客户规划的事情,刘明君看着王锴寻求援助。
王锴果然义气,开口帮忙:“招投标文件有规定,惠康是遵守招标文件的。”
赵洪河向后一靠,仰望天花板,轻轻说出一句:“如果招投标文件有问题呢?”
他声音不大,却把评委们吓够呛,如果招标文件有问题,招投标必须推倒重来。王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挥手让惠康的代表们离开。赵洪河插一杠子,将内部裂痕呈现在评委面前,他们对上次废掉张大强记忆犹新,这次招投标绝不会风平浪静,他们本想早点儿评完,领钱回家,看来要落空了。
“大家说说吧。”照例在打分之前,评委们做一次讨论,对成绩影响极大。
“我问的那几个问题,惠康都没有答出来。”赵洪河只简单说一句,便闭嘴不言。
惠康答不出来,其他厂家也一样,这是软件设计的问题,方恩山向王锴寻求支持:“软件是永嘉集团开发的,赵支队的问题怎么办?”
王锴昨晚被韦奇峰降服,倒向惠康,虽然嘴里公正公平,其实关键时刻不能站错队:“这些问题,软件都能解决。”
方恩山见好就收,不再纠缠:“既然这样,请各位评委打分。”
赵勇走进小会议室的时候,王锴气不打一处来。无论选择惠康还是捷科都有利润,千万不能选择中联,否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小子竟敢横刀夺爱,给我儿子当爹?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赔上孩子,我比周瑜还惨,王锴鼓着腮帮子,必须把中联清除出去,不等中联用完十五分钟,便不停打断介绍。
碍于柳庆元面子,方恩山看不过去了,时不时出来挡炮火,其他评委搞不清楚水深水浅,便摸着石头过河,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绝不刁难,既不帮着王锴,也绝不得罪方恩山。赵勇冷冷看着喋喋不休的王锴,这就是田蜜的前男友,她肚子中孩子的父亲,抛弃了田蜜抛弃了孩子,他突然站起来看着王锴:“那位评委,请尊重我们的十五分钟,不要打断。”
王锴一时下不了台,想不到反击口实:“你是谁?”
赵勇脾气火暴,一点儿都不怯:“中联的客户经理,赵勇。”
王锴腾地从台上站起来,走到赵勇面前,贴近他耳边:“田蜜那骚货味道怎么样?”
火上浇油!赵勇怒火被猛烈点燃,左手在王锴眼前一晃,右拳从下到上勾起,正中他下巴,王锴如同陀螺一样向地下软倒。赵勇撑着桌子跃出,扑过去将晃晃荡荡的王锴推出几步,掀倒在地,一阵猛拳。几位评委事后回忆,赵勇动作让他们想起在景阳冈打虎的武松。
招投标变成擂台,众人措手不及,唐南军距离最近,上去抱赵勇,惊慌失措的工作人员上来扶起王锴。赵勇占了便宜,抱着肩膀,抬起下巴,鄙视王锴:“有种你过来,再来一次。”
现场不成样子,方恩山抓起麦克风宣布:“技术交流暂停,中联退出。”
专家们面面相觑,居然出了这种事情,怎么处理?方恩山脑袋发蒙,把麦克风扔到一边,先去关心王锴:“要不要休息一下?”
王锴鼻管被赵勇打破,正在用一团手纸擦鼻血,哼哼哈哈很久,嘴里含糊不清:“中联违反招投标规则,必须严肃处理!”
方恩山心里没谱,问众评委意见。人精兼人渣哪会在这种场合多嘴,一位极聪明的女评委指着工作人员:“读招投标规则。”
合情合理,取得大家一致赞同,工作人员埋头找一遍,也没找到关于招投标现场动手打架的条文,大概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方恩山苦笑:“招投标纪律中没有这条。”
既然没有规则,便谈不上违反规则,王锴捂着鼻子查着规则:“第五条,厂家不得采取不正当手段,私下收买或者威胁专家评委,否则取消招投标资格。他动手打人,赤裸裸地威胁评委。”
废掉中联的投标资格?王锴来自软件公司,在评委中低人一等,一位评委小声嘀咕:“刚才打架不是私下,是公开。”
另一位评委极好奇,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问:“王总,您刚才在他耳边说什么了?”
王锴被这句话噎住,他不可能说实话,气咻咻坐回座位,扬起脖子让血液倒流回鼻腔,装作没听见。方恩山不想废掉中联,又不能不安抚王锴:“我建议向局长汇报,再做决定。
大家没有异议,也不敢有异议,一名评委问:“中联还打分吗?”
方恩山拍着脑袋:“我都糊涂了,打分,必须留下凭证。还有,局长没有定性,大家不要受外界因素干扰,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人精们侧着头,琢磨这句话的味道,什么叫该怎么打就怎么打?然后提笔打分。王锴全部打了零分,站起来向外走,被方恩山叫住:“王总,您去哪儿?”
王锴停住脚步:“不是向局长汇报吗?”
“哎,能为这一件事专门请示局长吗?我们先评标,最后一起请示。”方恩山根本不想终止招投标,王锴泄气,不等于白挨一顿揍吗?却也拿方恩山没辙。
由于刚才的波折,大家都希望少生事端,王锴受了打击,捂着鼻子发呆,埋头一言不发,一个问题都不问,招投标进展顺利,方恩山向门外招手:“下一家,捷科。”
评委们眼前一亮,在招投标场合,大都是西装革履的男士,即便有几位女性,也被装在深蓝色的包装里,跟男人没有什么两样。骆伽却能穿出不同的味道,几缕从黑色秀发中跳跃出来的紫色,腰线向内不可思议地收敛,她微微抬起额头,传达出与众不同的明星范儿。评委们仿佛走出空气污染的会议室,进入清新的田野,心旷神怡。
骆伽看一眼王锴,他目光散开,神态不对,难道王锴有什么变化?周锐打开电脑,投射到屏幕上:“各位评委,针对招标文件,我们提出两套方案,第一套是按照建议书的分散方案,第二套方案是集中方案,供专家们参考。”
评委们脑袋轰地一响,立项的时候,肯定做过各种方案的比较。厂家必须一字不差地严格遵守标书,甚至要逐条应答。捷科提出第二套方案,意味着对原有方案的否定,极为罕见。评委们都闭紧嘴巴,睁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形势,免得说错话得罪人。王锴听出挑衅的味道,甩开鼻孔里的纸团,从气势上压过去:“两套方案?我们招标的方案有问题吗?”
“两套方案各有利弊。”周锐也不卑不亢。
“严格按照招标文件应答。”方恩山不想纠缠,言外之意是,你不用提第二套方案了。
周锐心脏怦怦地跳动起来,简短扼要地讲述第一套方案,骆伽暗暗摇头。还好,他准备充分,倒也没有出大娄子。十五分钟没用完,方恩山转向评委:“大家对捷科方案有什么问题吗?”
赵洪河举起手来:“既然还有时间,大家也没有问题,就说说你的第二套方案吧。”
客户内部再次暴露出分歧,评委们低头翻阅文件,竖起耳朵感觉风向,不盲目开口。周锐迅速翻页:“两套方案各有利弊,我做了一个对比,分散方案简单实用,价格低廉,这是优点,缺点是不利于全局的分析和控制,要不要我再深入讲一下?”
“不用了。”这是王锴的声音。
“用。”赵洪河的声音压过来,向前倾着身体,“详细说说。”
王锴脸色憋红,鼻孔中流出鲜血,赵洪河挖苦着说:“哎哟,又流血了,轻伤不下火线啊。”
王锴没听出来讽刺,流血太多有些头晕:“是是,我先休息一下,你们继续评标。”
赵勇一拳打倒王锴,占便宜的却是捷科。周锐浑然不觉,将演示文件投射到屏幕上,开始介绍集中方案的利弊。
“时间到。”方恩山厉声打断,满脸严肃。
“说完,不急,我还想听。”赵洪河满脸笑容,听得很开心。
客户哪怕私下和厂家吃喝嫖赌,在正式招标现场,表面上都要中规中矩和公正公平,赵洪河和方恩山如此不同调,极为罕见。周锐讲完,收拾电脑离开,会议室中鸦雀无声。方恩山的套话纯熟:“现在请评委们评分,还是老规矩,表格中共有五项,包括技术先进性,系统稳定性,可扩充性以及服务能力,十分最佳,一分最差,大家酌情打分;最后一项价格分空着,开商务标之后,再填进去。”
赵洪河胸有成竹,刷刷点点在评分表上打起分数,又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王锴洗净鼻子,伸长脖子去看,却被瞪过来,缩头回去。评标有记名和不记名两种,北京交管局一向采用记名的方式,如果评分不合主办单位的意图,下次就会失去评标资格。专家们心里权衡着,赵洪河明显支持捷科,方恩山向着惠康和中联,两人意图截然相反,该怎么押宝?该支持谁?该反对谁?评委们一头雾水,站错队后果很严重,分量必须掂量清楚。
周锐讲得不好,内容总算通顺,但是按照分散方案,捷科毫无希望。各路厂家都集中在招标现场,距离极近,只言片语都可能有致命的影响,说话方式都极为特殊,必须将嘴唇凑到对方耳边,不用声带,而是吐气成音。周锐嘴唇递到骆伽耳边:“怎么样?”
骆伽想到王锴散开目光不看自己,肯定心中有鬼,打开笔记本挡在身前凑近周锐:“王锴表情不对,他脚踩两只船,现在好像踩到惠康那边去了,必须找出原因。方恩山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听进去。赵支队知道我们的方案,仍然听得认真,其他五名评委中,有四名态度正面,都出现过记录或者点头的情况,而且有两三个评委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我觉得,集中方案打动了四名评委。但是,能说上话的只有赵洪河,我能看出来,他想为我们说话。”
骆伽极有观察能力,把每个评委的态度揣测了一番,细到哪个点听进去了,那个点有疑惑,周锐听得暗暗咂舌,要不是亲耳听见难以相信,她洞悉人心的能力竟不输于雷励行。
“我试探一下。”骆伽坐直,看见周锐发呆,恶作剧地将嘴唇贴在他耳边,轻轻吐气,装作说话的样子,外人只是以为两人在窃窃私语,谈论招标形势。呼吸丝丝缕缕钻进周锐耳中,他悄悄按住她的右手:“伽伽,别闹。”
骆伽吐吐舌头,笑着退回来,旁敲侧击地给赵洪河发出短信:“给您带了好酒,下午有空吗?骆伽。”她把手机在周锐面前一闪,他点头同意,发出短信后问道:“赵支队会怎么反应?”
“不理不睬,是最差的结果。”
“招投标期间,他不可能见我们。”
“他只能拒绝,这是最好的反应。”周锐觉得越来越有趣,他对二期工程不抱希望,但是能与骆伽并肩作战,输了赢了都不重要。
口袋震动,赵洪河判断出那是一条短信。他摸出手机,弯腰在桌下匆匆看完,迅速将手机放回口袋。方恩山正在回收评估表,要不要公布技术分数,公布了结果会怎么样?或者等商务分数算出来?见到赵洪河机警的目光扫来,立即命令工作人员:“计算分数。”
工作人员聚集在电脑旁边,将评估表录入电脑,反复核对和确认,纯熟无比地统计出来,仅仅几分钟,技术分数就透过投影机投射在大屏幕上,惠康以六十三分的成绩位居第一,捷科紧紧跟随,六十分,中联五十八分排名第三。
方恩山站起来,向评委们示意:“我们去大会议室,开商务标。”
趁着评委们出门的时候,赵洪河掏出手机,回骆伽短信:“稍等。”
骆伽的短信试探有三种可能:同意见面,这是最好的结局;回了短信但是拒绝,并非坏事;最怕泥牛入海,没有回复。短信回来,骆伽松了一口气,赵洪河靠得住!形势不利,按照分散方案,希望微乎其微,难道在这里等死?交管局从来都是当场公布价格,当场汇报,当场拍板。
“见李局长。”骆伽翻开手腕看时间,评委们随时都会回到大会议室,她站起来,借道而出。
“伽伽。”周锐喊出来,同样的地方和同样的招投标,仿佛时光倒流,他半年前被轰出局长办公室,骆伽竟然做出同样选择,目光集中过来。骆伽脚步不停,回眸一笑。
周锐起身追出去:“伽伽,我们会被轰出来的。”
“我们?你跟我一起去?呵呵,来吧。”骆伽判断他肯定跟来,向电梯走去。
周锐拉住骆伽,注视她的双眸:“商场就像赌场,我们掷出色子,只有老天才知道输赢,我们愿赌服输,只能等待结果,不能把色子打乱。”
“人定胜天。”骆伽皱皱鼻子,推开周锐,背后传来一片脚步声音。
“且慢,还是向局长做个汇报。”赵洪河这句话威力极大,方恩山脚步被冻结在原地。
“我的意思是,既然有厂家提出了第二套方案,应该向局长汇报一下。”赵洪河祭出李玉玺压过来,虽然提议不符合招投标流程,方恩山却没法反对。地球人都知道,招投标流程是领导的挡箭牌,服务于领导意图。方恩山必须让步,一行人改了路线,转向电梯厅,传来争执声音,周锐拉着骆伽手腕,出现在方恩山和每位评委眼中。
“你们,是一对儿?”王锴极为意外,极度郁闷。
“对。”周锐大声回答,招投标流程管不到办公室恋情。
方恩山向保安招手:“你守在这里,招标期间,禁止穿西服的上去。”
评委们鱼贯进入,赵洪河低头落在最后,走到骆伽身边,狡黠一笑,进入电梯。
他们显然是向李玉玺汇报去了,骆伽对着电梯发呆,赵洪河的笑容有什么含义?他们应该先开商务标再去汇报,为什么更改招投标流程?难道出现争执,需要裁决?周锐与骆伽的视角和思维方式完全不同,却从对方目光中得到一个相同结论,色子正在快速旋转,要掷出有利的结果。
评委们坐在中间,赵洪河与王锴面对面相坐,壁垒分明。方恩山率先发言:“局长,技术评标结束,惠康以六十三分的成绩位居第一,捷科紧紧跟随,六十分,中联五十八分排名第三。”
“很好,下一步?”李玉玺不动声色,他们现在汇报,肯定出了问题。
“下一步应该进行开商务标,但是赵支队有意见。”王锴话中有幽怨的口气。
“哦,王总,你鼻子怎么了?”李玉玺看见王锴鼻孔里塞着纸团,突如其来转了向,这是领导的风格,说话神龙见首不见尾。
承认被厂家代表打的?王锴当然不想这么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六七千万的利润,不节外生枝了,他苦笑摆手:“没事儿,就当不小心被狗咬了鼻子。”
评委们哄堂大笑,方恩山咬着耳朵把经过讲了一遍,李玉玺也挂上笑容。王锴尴尬不已,清清嗓子扭转话题:“作为软件公司代表,我听了技术交流,参与了评标,争执的焦点是分散还是集中,因此提议向您汇报。”
赵洪河不等李玉玺提问,先发制人:“智能交通意义重大,能解决不少燃眉之急,比如交通拥堵、罚款流失、交警工作环境恶劣、交通肇事逃逸,我举双手支持。但有两点,第一,这个保驾护航功能是扯淡的东西,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执行公务打警报,老百姓理解,给你让路。可是你们狗屁倒灶的事情,闯红灯、乱拐弯,还给他保驾护航?通过系统把这些事合法化?这种昧着良心的事,我赵洪河干不出来。我要是能干出来,我老赵已经不是一个小支队长了,想当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我就是排长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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