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盏清走后没多久,江开堂哥来了趟,先是嘲讽了一波他为了美人,连命都不管不顾的昏君做派。
堂哥和堂嫂那点事,江开多少听说过,稍顿后,不甘示弱地呛了回去:“别光顾着训我,你自己不是?”
江瑾舟看他半晌,嗤了声,“看样子是没伤到脑子,回怼的反应还挺快,这张嘴也还是那么臭。”
明里暗里较劲一番后,江瑾舟散漫的神色敛了几分,隐晦地试探:“小叔也在这家医院。”
他不着痕迹地觑着江开的反应,“看你这样子是不知情了。”
江开语气有些压抑,“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也只是随口一提。”
别人的家事江瑾舟不便插手,也懒得管,再者他自己也看不惯江铎荒诞的行事作风,这会很能理解江开在提到江铎时所表现出的抗拒。
即便如此,江瑾舟还是希望江开能去见见江铎。不为别的,就是想让江开别给自己留下遗憾。有些事,不能一味地逃避下去,更何况留给他解决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听医生说,小叔的病很严重,估计没多少日子能捱了。江开,你一向拿的准主意,我相信这次会做出最合适的决定。”
听到江瑾舟说到那句“没多少日子能捱”时,说不出的情绪悄然席卷了江开的心肺,算不上有多疼,最多呼吸变得困难了些。
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脑海里只有江铎面朝他时阴鸷怨恨的模样。
盛盏清要回趟映像,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江开烦闷地扯了下领子,蹦开几粒纽扣。
顾不上系,拿起半垂在沙发上的薄绒大衣,往身上一披。
动作幅度有些大,伤口处传来痛意,绷带缠绕的地方渗出丝丝红色。
他没打算去看江铎,只想找个地方卸下堵住他心肺的那口浊气。
刚走出住院大楼,傅则林电话进来。
“你现在怎么样?能下地了吗?”
“能走。”一出声,江开发觉自己现在的声线涩哑不少。
他捏了捏喉咙,“什么事?”
“还能走的话,去医院门口一趟。”说着,傅则林忽然改口,“算了,你等我过去再说,我马上就到。”
傅则林不是爱无中生有的人,既然他开口了,这事就不是“算了”两个字能带过的。
腰上的伤虽然不重,但经刚才那番撕扯,多半又裂开了,针刺般的痛感一阵阵袭来。
江开眼前倏地浮现出盛盏清担忧的眸子,兀自笑了声,认命般的回去处理伤口。
快到医院门口时,已经过去近十分钟,浩大声势让江开突地一怔。
大门两侧连着两排铁栏,隔着不远的距离,能清楚地看到七零八落的枝叉丛中攒动的人头。
为了不影响到正常的就医秩序,门口没有一个人,粉丝全都有序地站在铁栏前,面朝着他,挥着手里的横幅。
江开加快步子,轻声细语地对他们说,“我没事。”
这会风有些大,像冰碴反复刮擦着脸,但江开的心是热的,“天气冷,你们赶紧回去,我真没什么事。”
他自认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几乎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盛盏清。但此刻面前这些人发出的每个字音,他都在很认真地听着,然后耐心地回答他们所有问题。
没多久,傅则林赶到医院,江开轻声道:“天气冷,你给他们每人买杯热饮驱驱寒,告诉他们我没事,让他们早点回去。”
傅则林一一应下。
江开走到半路停下,回头望了眼,弯了唇角。
走回住院大楼,手指在楼层按键上顿了一会,摁下江瑾舟告诉自己的楼层号。
病房里没其他人,窗户开着一道缝,窗边的木柜上放着一束天堂鸟。
视线稍偏,是床上江铎快瘦成干的躯壳。
江铎的气色一天不如一天,江开是知情的,甚至猜到了江铎会变成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和沈言齐这私生子脱不了干系。
但江铎从来没把自己当儿子看,他也犯不着为了老祖宗留下的一句“子欲养而亲不待”,而用热脸去倒贴这位名义上父亲的冷屁股。
江开拉开床边的椅子,上面还留些体温,显然上个探视的人刚走不久。
病房里消毒水味道不浓,丝丝缕缕的风里藏着些天堂鸟的馨香。
江开懒散地叉开腿,目光在江铎脸上逡巡着,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转醒的迹象,好让自己能在男人意识清醒却无力挣扎的情况下,将那些匿在心底的最尖酸刻薄的话,尽数用来侮辱他。
但江开失望了,此刻的江铎就像没有生命的纸片人,被窗外溢进来的薄风肆意玩弄着。
江开哂笑不已,目光一寸不收。
他和江铎唯一相像的地方是嘴唇,都是冷冰冰的薄。只不过一个吐出的是装腔作势的虚情假意,另一个是对挚爱之人的甜言蜜语。
口袋震动。
江开回过神,拿出手机,看了眼傅则林发来的视频。
短短几十秒,画面里的花一闪而过,连成一片海,海浪中间浮着几张晃眼的手幅,清一色地映上“知南”。
傅则林:【人手一杯热饮,也把你的话转告给他们了,但他们都不肯走。】
江开回:【我知道了。晚些我发条微博,当是报个平安。】
不待傅则林回复,江开手指往上划拉,再次点开视频,拿屏幕对准江铎的脸。
江铎还处于昏迷状态,看不见,可能也听不见丝毫动静,但江开还是要说,他得让他知道,他曾经弃如敝屣的东西,现在被多少人珍视着。
“父亲,我已经……”
话还没说完,江开就笑起来,一如多年前的午后,江铎对他展露的恶魔般的笑容,“不需要你了。”
“不会再去奢求你那浅薄的爱了。”
“听到了吗?我有人爱了,”他缓慢而有力地说,“很多很多人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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