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柏遥的状态比盛盏清想象中的好太多,两颊的肉养回去些。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盛盏清轻轻拨弄了下刘海,靠在椅背上,拉扯着唇角说,“见谅啊,刚下节目,这身行头来不及换。”
毫无诚意的道歉,徒增一种落井下石的意味。
乔柏遥细细打量她几眼,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直入话题:“听说许临越自杀了。”
“是。”
意料之中的肯定回答,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像在心里排练了很多遍,才能将动容尽数压下。
乔柏遥了解她,表面越是平静,心里的骇浪卷得就有多高。
难得找到了对方的软肋,乔柏遥自然不会放弃可以在她伤口多捅几刀的机会,正准备将话题继续下去,转瞬被一道沉到发冷的嗓音生生切断。
“前几天整理临越哥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东西。”盛盏清往前挪了挪,手肘撑在桌台上,散散托住下巴,却不着急开口。
僵持片刻,乔柏遥沉不住气,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等他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被昔日的手下败将牵着鼻子走后,悔恨一股脑地涌了上去。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在她面前落了下风,最后又输得一败涂地?
在狱中的这些日子,乔柏遥翻来覆去地思考着这一问题的答案,可每回都是徒劳无功。
盛盏清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转瞬在他脑袋上重重敲了一棍。
“我没想到你除了偷别人的脑子,连别人的爱情都不肯放过。”
她的语调照旧散漫,但不知怎的,每一个字音都像一把利剑,狠狠扎向乔柏遥的心。
乔柏遥咬着牙,肌肉僵硬得可怕。
觑着他这副模样,盛盏清心头的悲哀一哄而上。
前几天,她在许临越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沓白纸。
像是他和另一个人的聊天记录。
ID名很眼熟,是阿姐的。
在那一霎,盛盏清想起自己曾问过陆清和,为什么要和乔柏遥在一起。
陆清和说:“在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我。”
时隔多年,盛盏清依旧能清晰地想起阿姐在和这位所谓的“知己”聊天时,眼里的光彩。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那个时候展露在阿姐脸上所有的欣喜都源于一个“爱”字。
可是,这爱被乔柏遥骗走了,到最后化成了呛鼻的灰。
“在CB走向正轨前的那段日子,陪在我姐身边的一直是临越哥,而你盗用了他的名义,骗我姐这人就是你……”盛盏清深吸一口气,等情绪缓和下来才说,“你以为靠这种手段得到的东西就是你的了?乔柏遥,别做梦了,你这样不会改变任何事实。我姐她不爱你,一点都不爱,你这种人,根本配不上她。”
乔柏遥没有回答,目光锁住她,指甲早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嵌进皮肉。
盛盏清不再看他,微微仰头,对上刺眼的白炽灯,没什么情绪地转移话题,“你在这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所以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好好聊聊天的,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强人所难,就当好心喂了狗。”
虽这么说着,她也没有起身的意思,眼尾垂落,目光沉而冷,一瞬不停地看着玻璃那头的人。
见她这副好整以暇的姿态,乔柏遥不受控地升起临阵脱逃的念头,但盛盏清没给他这机会,径直说道:“差点忘了,还有个消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盛盏清放缓语速,用着一字一顿的腔调,笑说:“你所有的作品都被下了。”
乔柏遥猛地一震。
盛盏清起身,居高临下的视线从他头顶倾轧而下,“听不懂?那我说得再明白点。所有和你有关的歌曲,证明你存在过的每一个镜头,全部没了。”
“这会听懂了?”
“你的名字,已经彻彻底底地被这个世界抹杀了。”
“等你出来后,不会再有人记得你了,他们看到的只会是你曾经犯下的罪恶。”
“乔柏遥,你这辈子都挣脱不开你亲身替自己打造的这桩耻辱柱。”
盛盏清默念着时间。
乔柏遥没让自己失望,暴风雨前的宁静持续不到三秒,他便彻底收不住怒火,拳头重重砸向玻璃,脖颈处的青筋暴起。
狱警连忙上前,铆足了劲地将处于崩溃边缘的人桎梏住。
乔柏遥听感尽失,眼眶猩红一片,却清晰地看见半米外的人,冲他扬了扬眉毛,嘴唇翕张。
三个字,针针见血。
“你输了。”
-
车停在路边,江开斜倚在车门上,指尖火星忽明忽暗。
盛盏清缓慢吐出卡在嗓子眼的浊气,眉眼澄净如今日的天色。
有所预感般的,江开倏地抬起头,火红的裙摆招摇着朝他而来。
他摁灭烟,抛进垃圾桶,展眉笑起来。
上车后,盛盏清说:“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她把问题甩回去:“民政局去不去?”
江开将车停下,偏过头认真看着她,她的睫毛很长,投落下一片阴翳,盖住她似笑非笑的眼眸。
知道她在开玩笑,江开没有将话题带过,挂档的同时,笑说:“今天可能不行,这个点民政局已经下班,得辛苦姐姐再忍耐一下了。”
这话说得她有多饥渴一样。
盛盏清又气又笑,恶狠狠地乜了他一眼。
一小时后,车停在欧兰小区门口——陆清和曾经生活过的公寓,也是陆清和跟许临越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栖息地。
盛盏清独自在浴室待了会,走到客厅,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瓶。
昏黄的落地灯给玻璃缀上一层薄光,瓶子里安安稳稳地栖着三只千纸鹤。
江开目光一滞,安静等着她开口。
盛盏清拧开盖子,“我姐生病的那些日子里,她最爱做的事就是折千纸鹤,这几天我试着叠了几个,虽然没有她的精致,可能看上去还有些丑,但我还是想把这些都送给她。”
停顿片刻,她忽然改口,“不,应该是他们。”
今晚无风无雨,清泠泠的月光烙印在深棕色木地板上,空气中细小的微尘在打转。
盛盏清视线偏了几度,对准茶几的方向,靠近果盘的地方摆着一张相框,照片里的三个人都在笑。
恍若昨日。
盛盏清从回忆里抽身而退,抬头对上江开盛满波澜的眼眸,一瞬的工夫,飘摇的心尘埃落定。
忽然又想起苏燃前段日子说过的话,“阿盏,你很幸运,从你出生到现在,你从不乏人爱。更幸运的是,江开还有所有爱你的人,他们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教你学会了爱。”
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喇叭声,盛盏清敛了敛神,“知南。”
她鲜少唤自己的艺名。
江开愣怔的空档,盛盏清双手攀上他后颈,在他耳畔低语:“介意明天多出一条‘天才歌手知南英年早婚’的热搜吗?”
短暂的沉默后。江开不由分说地吻住她的唇角,转瞬即离。
盛盏清笑弯眼睛。
离开公寓前,盛盏清回头看了眼茶几上的三只千纸鹤,在坠落的一隅星光下,展翅欲飞。
她没有告诉江开,她在每个千纸鹤里都写上了一句话。
“许临越爱陆清和”
“陆清和也爱许临越”
以及。
“盛盏清一生被爱”
——我们都是挚爱者,也是永恒不变的被爱者。
朝朝暮暮,璀璨如一。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