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闹钟响过三次,左修然不情愿地睁开眼。天放晴了,朝阳映着白雪,光线明艳得令人本能地眯起眼。
他翻身起床,迷迷糊糊摸进浴间。
站在莲蓬头下,热水哗哗地打在身上,蒸腾的水汽弥漫四周,他惬意地闭上眼睛,想着这周的日程安排。生产线的基础设备已经完成,要调试、检验,然后继续培训人员,准备安装主设备,这是整个工程的核心,一点不能马虎,培训材料陶涛应该整理出来了吧!
他倏地睁开眼,突地想起陶涛车技那么烂,开车时特别爱走神,外面天寒地冻的,能安全到达公司吗?要是出了岔,会影响他的培训。
他匆匆忙忙把澡洗完,擦了身子,也没穿浴袍,直接开衣柜拿衬衫,一边腾出手拨手机。
电话一通,只听到一个大大的喷嚏,接着,鼻涕抽动的声音,“左老师,早!”鼻音很重。
左修然撇了下嘴,总算记得把他的号给存进手机了,“你人在哪?”
“在等公车,今天车来得有点晚。”
“听海阁附近的站台?”
“嗯。有事吗,左老师?左老师?”陶涛盯着“嘟嘟”直响的手机,眨眨眼,怎么挂了?
冷风一吹,皮肤干绷得难受,才想起连护肤水也没涂。
她对自已的车技有自知之明,老老实实地到站台等公交。穿过小区时,看到几个象她一样走路的人,摔得四脚朝地,身上沾满雪泥、草屑,很是狼狈。她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到达站台时,后面出了一身的汗。
公交还没来,陶涛看看时间,眉头慢慢蹙起。
一辆银灰色的本田缓缓地在马路对面停下来,车窗滑下,她看到左修然冲她招着手,她惊喜地跑过去。
“左老师,这么巧!”她拉开车门坐上去,搓着冻僵的十指。
左修然看着她,没说话。
陶涛愣了下,不好意思地摸摸脸颊,“我起晚了,忘了化妆-----”
“这次不是我的错吧?”他把车窗关实,发动车。
阳光从车窗斜射进来,抚过她光洁的脸宠,粉嫩的肌肤上好象每个毛孔都是透明的。
“不是,不是,周一综合症,缓不过来,唉,如果能上两天班,放五天假该有多好。”她半是感叹半是抱怨。
“依你老公的实力,你全年大休都可以呀!”嘴角微弯,说是玩笑,听着却有几份嘲讽。
陶涛干干地笑了笑,不想一大早就和左修然斗嘴,何况还蹭人家的车呢!
“吃早饭了吗?”他抿抿干躁的嘴唇,匆忙出来,水都没喝一口。
陶涛正要接话,手机响了,看看屏幕,她额头显出三条斜线。
“干吗?”
左修然被她戛然尖锐的音量一惊。
“嘿嘿,小美女,早啊!今天天气不错哦!”电话那端,陶江海呵呵地赔着笑。
“你打错号码了,我们认识吗?”陶涛嘟着个脸,双目如炬,愤怒地瞪大眼。
“对不起,小美女,别生气,爸爸保证下次再不乱喝酒。”
“不,你喝,纵情地喝,喝完,把车撞得稀巴烂,然后你的钱、房子就全成了我的,我呢,依你的名义,把它们全部捐给慈善机构,然后带着妈妈沿街乞讨,这下子,你应该很满意吧!你现在哪来闲功夫和我讲话,快去赚钱,快去应酬,你赚得多我捐得多。”
一口气轰完,不等陶江海答话,“啪”地合上手机,接着直接关机,胸口紧促地起伏着。
真是气疯了,以为这样子道个歉就天下太平?保证,保证,都保证多少次了,哪次做到?
她气恼得扭过头,看到左修然嘴角噙着一丝坏笑。
“我----我爸爸,他酒后驾车-----”小脸哗地红如熟透的番茄。
“他很疼你?”不然敢这么训得理直气壮。
“呵,是,他很宝贝我,我是他的独生女。左老师也是独生子吗?”
“我?”左修然摇摇头,“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同父异母,一个同母异父。”
陶涛嘴张成O型,左修然看上去不比她大几岁,他们这一代,象这样的家庭好象很少。
“听着很拗口?还好吧,在国外这种情况很常见。不过,我可不敢象你这样和我爸爸说话。别的人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我呢,是唯一可以喘上几口的,但不能发出声音。”
“这么严厉?”陶涛笑了,心想着左修然一定象他妈妈,在他这张俊美非凡的面家用上很难找到“严厉”这两个字的。他平时板着脸时,是另一种成稳的俊朗,给人尊贵感,却令人信任。
“嗯嗯。”
“你姐姐们怕他吗?”
“有一个出嫁了,和老公住在广州,另一个------想不想吃泡面?”左修然朝右呶了下嘴。
陶涛转过身,看到是家小超市,“买了带到公司吃?”泡面味道重,一揭开,香飘十里,会影响腾跃公司的形像。
“不。”左修然把车停下,“时间不多了,快!”
他抢先下车,冲进超市,从货架上取下两个杯面,飞速地撕开盒盖,“麻烦给我们一点热水。”他向收银小姐露出招牌式的微笑。
收银小姐脸一红,指指墙角的饮水机。
陶涛拆杯面的包装,手忙脚乱地撕开调料包往里面挤,又轻又碎的脱水蔬菜跳进碗里,发出一阵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你去倒水,我来结账。”左修然说道。
“我有零钱的。”陶涛低头取钱包。
“省着沿街乞讨时买杯水喝吧!”左修然挤挤眼。
陶涛轻笑出声。
热水倒进来,整个面杯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左修然递给她一张纸巾垫在手上,然后把面放上来,“烫吗?”
“还好。”
“行,那上车。”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端着两碗泡面上了车。她把折叠着的一次性叉子轻轻掰直递给他。
“真好吃!”左修然大口地吸了一口面,幸福地闭上眼。
小叉子很软,水不太烫,泡面半生不熟,嚼起来有点费力,陶涛却觉得很开心。
“好了没有?”左修然吃得快,不一会,一杯面就已见底。
她匆忙喝了一大口汤,盖上纸盖,“给我,我去扔。”
“外面很冷,我去。哇,车里的味道真重,一会去停车场得把车窗开着。”他拿过她手中的纸杯,连同她擦嘴的纸巾。
陶涛看着左修然,感觉此刻象有一颗糖扔进咖啡杯,杯里面的水面波动之后渐渐平稳,甜味慢慢溶解进来。
左老师,虽然很花心,其实人还不错。
两人还是迟到了。
从停车场出来,电梯口已经看不到别的人了。
“没事,就当我们出外勤,我会解释。”左修然拍拍陶涛的肩。
陶涛笑笑,吃得太饱,一不小心,打了个饱嗝。
“都是海鲜面的味道。”左修然挥着手大笑。
“海鲜面是你吃的,我吃的是香菇味。”
“闻着都差不多。”他凑近她,嗅嗅鼻子。
“干吗,干吗-----”陶涛笑着退让,撞到了从后面经过的一行人,“对不起,曾总----”
曾智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身边的秘书和几位副总同样一脸冷漠。
“早啊,曾总,巡查办公室吗?”腾跃公司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周一老总们都会一一走访各个部门,这个规矩看来也沿袭到青台了。
“早!”曾智华淡淡点了个头,眼睛瞟了下陶涛,越过两人,走向下个部门。
陶涛俏皮地冲左修然吐了下舌,左修然摸摸她的头,两人相视而笑。
“收拾下,我们先去车间。”进了办公室,左修然说。
“左老师,总公司有个视频会议,谢经理要你一同参加。”龙啸从外面跑进来,拉了左修然就走。
“我先去车间吗?”陶涛追上去问。
没听到左修然的回答,却听到桌上的座机响了。
“你好,技术部!”陶涛拿起话筒。
“陶小姐,曾总让你到他办公室来一下。”曾智华秘书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通知陶涛。
曾智华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见她进来,点了下头。秘书送上两杯茶,他挥了下手,带上门出去了。
“陶小姐,请坐。”他微笑地指着对面的沙发。
陶涛有一丝拘谨。她不知道被总经理亲自召见算不算一项殊荣,她只是小职员,天大的事发生,她也只要向龙头汇报。龙头上面还要分管的副总,副总上面是常务副总,再上面才是曾智华,她今天跳了几级?
“当时龙部长为左老师助手的事,曾经征求我的意见。我们一致认为陶小姐工作认真、为人稳重、踏实,是非常合适的人选。左老师,在国外呆久了,讲话、做事都有点西化,一般人可能某些方面会想偏,但我们觉得陶小姐不会。左老师,可是腾跃的精英,董事长为培养他,化了很大的心血。这次生产线的先进技术,要不是有左老师参与研发,德国人是不会同意与腾跃合资的。”
曾智华端起面前的水,小口小口地喝着,眼角从杯子的边缘越过,看向陶涛,仿佛在等着她接话。
陶涛眨了眨眼,搞不懂曾智华的用意,“我非常尊重和敬佩左老师。”她选了极为保守的回答。
曾智华倾了下嘴角,“董事长让左老师亲自来青台指导并培训人员,对于我们来讲,真的是非常荣幸。如果左老师在青台有个什么差错,我拿什么脸去见董事长。”
在曾总的眼里,左修然约等于国宝级的熊猫,他不会是要她做左修然的二十四小时贴身保镖吧!陶涛震愕得屏住呼吸。
“曾总,你的意思是?”她不猜测了,直接发问,以便于直接拒绝。
“咱们公司是大公司,不谈车间里的工作,办事的职员就有几百号,人多嘴杂,人言可畏。陶小姐只是左老师工作上的助手,下班之后,还是注意与左老师把握好一定的尺度。”
曾智华放下杯子,目光严峻不容人轻视。
陶涛这才稍微明白曾智华话中含意,不过,她觉得有些好笑,“曾总,我已经结婚半年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亲自和你谈。要是没结婚,你与左老师走得太近,人家只会讲你对左老师有好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可以理解。可是你结了婚,这---说得就有些难听了。陶小姐,懂我的意思吗?”
陶涛脸腾地下直红到脖颈,“说实话,曾总,我不太懂,你能讲具体点吗,我做了什么给别人这种想像了?”
“没有,我只是提醒陶小姐以后要注意,没事少接触,同车来同车走的,上班时间在走廊上公然笑闹,同事们看到自然会想歪。腾跃是上市公司,可不是街边什么人都能进的小公司,注意点影响,嗯?”
陶涛真是好气又好笑了,什么高高在上的总经理,还不是一个唯女盲从的蠢父亲,不过,她嗅出一丝气味,对于左修然,曾氏父女俨然已志在必得。
“曾总,做左老师的助手,压力很大,我还回技术部,曾总另外再挑一个合适的又能把握好尺度的人员吧!”这下称了他们的心!
曾智华拧起了眉,不悦地说道:“现在安装工作如火如荼,有些工作都是你经手的,我并没有指责你工作失误,只是关于生活作风上提醒几句,有必要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吗?”
“我自认为我的生活作风上没有任何问题。”陶涛拧上了,口气很犟。
“是没问题,但要注意尺度,我讲的是外文?”曾智华语气生硬地瞪着陶涛,“我年纪与你的父亲差不多大,不能对你讲这些话吗?你深更半夜的与左老师呆在一起,如果你老公看到,就没想法?我这是为你好!”
陶涛怔住,呆呆地回视着曾智华。
有人敲门,秘书探进头,“左老师打电话来,问陶小姐在不在?”
“下去吧,好好工作。”曾智华站起身。
恍恍惚惚地下楼,居然按错了层次,多下了一层,出了电梯,正遇上一身摩登的曾琪。
两人的目光象被胶水粘住,对视了很久,曾琪撇了下嘴角,闭闭眼,扯出一丝冷笑。
“这么没有自信?”陶涛问道。
曾琪哼了一声,“防患于未然,就是一只母蚊子打他面前飞过,我也会把她给捏死。我想要的东西,任何人都抢不走的。”
陶涛讥讽地摇头,“本事很大呀,为什么还要找帮手呢?不过,你还是不够狠,你应该把公司里的同性一律赶尽杀绝,这样独留你一株奇葩。没了比较,母猪也似貂蝉。”
原来左修然也就是一件东西。
哈!扬长而去。
“你个疯女人----”曾琪在后面厉声怒斥。
她抬手挥了挥,不与猪一般计较。
今天是基础设备安装的最后一个工序,明天验收,要做的事很多。安装时,明明有认真督查,细细回看,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整个上午,左修然一直说个不停,嗓子都哑了,想喝点茶,回头找陶涛。
她站在离他十米的距离之外,后面不远处一个戴着面具的焊接工人前火花四射。
左修然吓出一身的汗,冲过去拽着她,“你到底有没有安全意识,没看到那边很危险?”
“知道了,快松手,我自己可以走。”陶涛甩开他的手臂,一扭身,站到车间主任的后面。
车间里每个地方不是人就是设备,想与某个人保持距离,还是蛮困难的。
左修然蹙起眉,出了什么事,她在躲视着他的目光?
“左老师,你说这个机箱的高度要调低一下?”车间主任看着左修然。
左修然收回目光,抿抿干燥的嘴唇,“是的,不然等主设备上来,操作时就会感到很吃力。我们再往前看看。”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