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被说得哑口无言,却还是什么都没做,愧疚地看了他一眼,走开了。
没人帮他,大家都知道聂源的暴行,却都假装看不到,也听不到。叶亭远绝望了,原来煊煊一直都在过这样的生活,她身上不时出现的伤原来是这样来的。
闹了大半夜,才听到有谁说了一句“要发疯出去疯”,屋里才消停下来,渐渐没了动静,只听到微微的抽泣声。
叶亭远瘫在门外,生平第一次这么恨,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一无是处。
他站起来,不敢发出声音。刚才聂源警告他,他如果再乱喊,自己就弄死煊煊。他们似乎都忘了门外还有个人,谁也没把他当回事。叶亭远费力地拄起拐杖,走出去,抬头看楼上亮起的灯,也不知哪间是煊煊的。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不是很大,淅淅沥沥,落在身上有点凉,丝丝凉意往毛孔里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像这毛骨悚然的一夜,冷。
聂梓煊出现了,站在窗户前,悲伤地看着他。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在说:哥哥回去吧。
叶亭远轻轻地摇摇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
他们都不敢发出声音,怕惊醒那个好不容易才消停的恶魔,怕他又发疯。
去睡吧。叶亭远也无声地对她说。
聂梓煊摇摇头,蹑手蹑脚地从二楼扔下来一把雨伞,眼神坚定地说:哥哥,回家。
叶亭远还是摇头,比她更坚定。
聂梓煊没再说话,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她已经被打理干净了,换上一身印着蓝色鲸鱼的睡裙,头发温柔地披散在耳边。她披肩着长发,很漂亮,很可爱,就像一个乖巧的布娃娃。
但她的眼神太悲伤了,也太绝望。
雨依旧在下,还越下越大,叶亭远没有撑伞,任冰冷的寒意侵袭。他要记住这冷意,比张老师护着他,趴在他身上一点一点变僵硬还冷。
雨下了一夜,叶亭远就在楼下站了一夜,始终没有离开。后来,聂梓煊支撑不住,趴在窗前睡着了。
叶亭远痴痴地看着她,有些呆傻。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张老师临终前把煊煊交给自己。张老师说得对,聂源真是个疯子。他想起奶奶总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最后脑中浮现的画面竟是张老师在屋子外面炒菜,香味飘进来,他在屋里改试卷,煊煊坐在旁边闹……
赌书晓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叶亭远想起背过的一首词,轻轻地摇头,当时只道是寻常。
夜深了,叶亭远直到体力不支才坐下来,趴在膝盖上睡了一会儿。
他做了一个梦,很短,但很美。梦里,他梦到雨把鹿安下成一片汪洋大海,他变成一条很大很大的鱼,撞开那层薄薄的玻璃,带煊煊离开。
海洋是蓝色的,很美,他在梦里也是蓝色的,感觉很轻盈,就像长了翅膀,能带着煊煊一起飞。
梦醒了,叶亭远看到雨已经停了,太阳也出来了,天放晴了。
叶亭远看着背着书包的邓松樵被司机接去上学,打着哈欠的邓文坐着车离开。原来昨晚他们都在,但没人说一句话,哪怕是制止一下都没有。
他们都走了,聂梓煊才跑出来,说:“哥哥,阿姨说我的脸不好看,今天不用去上学了。”
她的嘴角破了,脸上的红肿还没全消,依稀可见五指印。手臂上也多了几道鞭痕,都已经上过药了。
叶亭远颤抖着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问:“疼吗?”
聂梓煊摇摇头。
“你爸昨晚为什么打你?”
“他说我作业没做好,让他丢人了。他喝了酒就这样,很爱生气,还会打人。”聂梓煊似乎很不想谈这个问题,转开话题,有些责怪地说,“哥哥,你昨晚怎么不打伞,都淋湿了?”
她催他回去,他也要上学,叶亭远摇头:“不去了,我今天陪你。”
聂梓煊的眼睛亮了一下,伸出手紧紧地抱着他,没说什么。
聂梓煊带叶亭远在邓家逛了起来。邓家真的很大,就像一个庄园。除了三幢别墅,其他的也应有尽有。还有一个仿迪士尼风格的儿童乐园,弄成城堡的模样,里面放着孩子喜欢的滑梯、秋千什么的。
叶亭远看着聂梓煊爬上爬下,心想,如果她爸爸对她好,那她在这里真的像个公主。
聂梓煊站在高高的滑梯上冲他笑,尖叫着滑下来。叶亭远清楚,煊煊现在是不快乐的。她努力装出快乐的样子,不过是想让他安心,所以她只能装出快乐的样子。
玩累了,聂梓煊就去荡秋千。叶亭远推她一下,看着她高高地飞起,笑声清脆。
她闹够了,叶亭远就和她一起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荡。他说:“煊煊,哥哥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变成一条很大很大的鱼。”
“哇!”聂梓煊睁大眼睛,想象了一下那画面,问,“那我呢,我是什么?”
“你是一只睡在我头顶上的小小鸟。”
叶亭远跟她说昨晚的梦,雨一直下,把鹿安下成了蓝色的汪洋。他变成一条大鱼,撞开窗,带着她离开。她变成一只很小很小的鸟,栖息在他的头顶。他一直游一直游,后来游出海面,飞上夜空。夜空也是蓝色的,而她呢,有时候睡在他的头上,有时候飞在他的身边……
“好美,我喜欢这个梦。”聂梓煊认真地听着,又有些不敢相信般地问,“哥哥,我真的能飞吗?”
“能啊,煊煊当然能飞。”叶亭远的眼睛湿润了,“煊煊想飞去哪里就去哪里,想飞多久就多久。”
“那能飞去找妈妈吗?”聂梓煊又问。
叶亭远不知该怎么回答,心疼地看着她,眼里全是悲伤。
聂梓煊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傻气,笑了笑,眼里有不符合年纪的苦涩。她低着头:“要真能飞就好了。”
她张开双臂:“我想飞,飞得远远的。”
她眼里有渴望,但她只是个平凡的小女孩,并没有翅膀。
叶亭远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问:“煊煊,你想住在这儿吗?”
这里真的非常奢华,有司机接送,三餐有人准备,定期有家庭教师过来教导功课,还有各地特意请来的老师教她画画,学各种乐器。可聂梓煊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坚定地摇头,像想到什么,眼圈不自觉地红了。
她小声地说:“我怕爸爸。”
叶亭远伸手抱住她,说:“那我们走,好不好?”
一起去做自由的大鱼、小鸟,像梦里那样自由,就算从此漂泊在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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