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压力是陡增的, 班里下课都没什么人在走廊闲逛了。 秦嘉铭也进入高三下学期,平时爱七七门口已经很少见到他的身影。 百日誓师大会那天,操场的宣言在教室里都能听到。
林佳趴在走廊护栏上, 叹气说:“明年就到我们了。” 简幸“嗯”了一声。 林佳扭头,“简幸,你有去宏志部的想法吗?” 简幸问她:“什么意思?”
林佳说:“是我听说的,具体真假我不知道,就是好像从我们这一届开始,高三可以跳宏志部, 我感觉你努把力是可以去的。” 简幸愣了下, “我们班是不是有人可以去啊?” 林佳说:“当然啊,徐正清不肯定能去吗, 我甚至怀疑这措施是专门为他做的。” 简幸“哦”了一声, 没回答林佳上一个问题。
三月开春, 还寒,站在高空吸一口气依然是满鼻子冷空气。 呛得人眼睛都要湿了。
如果他真的能去,那她会觉得是一种解脱。
简幸趴在护栏上往下看,六层距离,近二十米, 她在人来人往的广场捕捉到了正往教学楼楼梯口走的徐正清。 他身旁是陈博予, 蓝月看到以后双手捧喇叭状喊:“陈壁虎!” 陈博予抬头, 蓝月冲他吐舌头做鬼脸。
徐正清也一同抬头,遥遥距离, 简幸并未与他四目相对。 是她单方面,看到了他的脸, 看到了他唇边的笑。 是她单方面,记住了这些画面。
是她单方面, 在做最后的挽留。
四月份,和县陷入一场又一场雨里。 简幸每天走的路都是湿漉漉的,人也湿漉漉的。
期中考试前,她最后一天的药吃完,吕诚陪她去开新的药。 复诊结束,胡医生拿着检验结果,眉头拧得很深。 她沉默了很久,才拿下眼镜,很随和地问简幸:“怎么了呢?” 药控那么久,病情不见好转,反而直接转成了重度。
简幸垂着眸,一副不想多做交流的样子。 胡医生笑了笑,并不为难简幸。 她吩咐实习医生开药,然后让吕诚去拿药。
等人都走了,诊室安静下来,胡医生才说:“阿深很少对一个姑娘那么上心,如果不是我知道他刚失恋,我甚至要怀疑这个臭小子是不是欺负未成年了。”
简幸扯唇笑了笑,她还挺意外胡医生会跟她提江别深的。
“我是你的医生,我就要为你负责,你有什么事,如果跟别人开不了口,其实可以跟我说说。”胡医生说。
有些事情憋得太久了,对谁都已经开不了口。 简幸低着眼睛,干净的脸上隐约可见一层灰蒙蒙的阴郁。
她不像一朵待开的花。 她仿佛要在花骨朵时期枯萎。
“我记得,你高二了吧,”胡医生又说,“快高三了呀,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大学啊?” 这个问题简幸倒是回答了。 胡医生听了笑着点头,“那很好啊,有想去的地方,有喜欢的专业,就很好。” 简幸“嗯”了一声。 胡医生忽然笑着问:“那有喜欢的人吗?” 简幸原本抠弄指甲的动作一顿。 胡医生了然,“有的呀,那小男生肯定很优秀吧?”
这些话,简幸从来没跟任何人聊过。 即便是江别深,他们也没聊过。 她只是不小心被江别深看破,然后又被他小心翼翼保护了下来。 她从未,亲口说过什么。
她早就想好,把这个秘密留给时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留给和中的时间,留给夏天的风,冬天的雪。
可是情绪这种东西,一旦被撬开了口,人的理智就被汹涌的水淹没。 她手有点发抖,沉默了很久,才从喉咙里僵硬地挤出一个字:“嗯。”
“那喜欢他,肯定很幸福吧,”胡医生说,“哎呀,少年时期,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干干净净,纯纯粹粹,什么都不求,看一眼心都砰砰跳对不对?”
是的。 不管是看他一眼,还是被他看一眼,心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它七上八下,难以自控。 可是,她并不干净,也不纯粹。
所有想要倾诉的欲望瞬间消失,简幸松开了绞在一起的手,站起身,跟胡医生说谢谢,再见。 她说,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转了。
如果他能回到原本的轨道,也算拯救了她。
胡医生盯着简幸离开的背影看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
最是苦心人最多情。
四月中旬,期中考试开考,一周后,成绩公布。 第一名,徐正清,693分。 简幸考了625,年级掉出前五十,班级掉出前二十。 单科物理没及格。
晚自习,周奇找简幸谈话。 他问她:“最近怎么了?寒假过得不开心吗?” 简幸说:“没有。” 周奇问:“那怎么了呢?”
所有人都在问她怎么了。 没有一个人问她是怎么过的。
怎么了? 她也想知道怎么了? 她想知道怎么才能改变这一切,怎么才能彻底找到自己,怎么才能真的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
怎么才能,不再每一分每一秒都自责愧疚。 怎么才能,大大方方地看他一眼。 哪怕只是一眼。
回教室后,同桌小心翼翼看她,简幸朝他笑笑,同桌立刻说:“没事,一次而已,期末加油。” 戴余年闻声立刻回头,“对啊对啊,一次考试而已,我去年期末也没考好啊。” “反正还有高三,高三一整年都在复习呢。” 简幸笑着“嗯”了一声。
晚自习放学,林佳不放心地来看她,一脸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哪说起的表情。 简幸被她逗笑,“我没事,真的。” 林佳挽着她的手臂嘤嘤嘤撒娇。 简幸揉她的头,“怎么好像是你受委屈了一样。” 林佳哼哼唧唧。
这时陈博予路过,看到她俩,挑了挑眉,故意说:“哇哦,是爱情吗?” 林佳踹他,“老子是你爹。” 陈博予鄙夷,“粗俗。” 林佳扭头看向蓝月,“你能不能收拾收拾他?” 蓝月立刻敬礼表态,“yes sir!”
徐正清本来就站在原地,他身子靠在陈博予桌子上,闻声挺明显地笑了一声。 陈博予闻:“笑什么?” 徐正清说:“笑你皇天不负有心人。” 陈博予“嘿嘿”了两声,跟徐正清勾肩搭背说:“主要感谢您。”
徐正清正要拿开陈博予的手,一偏头,和简幸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对视得很突然,简幸本意不是看他,是看后面的时间。
但是有些意外,就是这样,值得人铭记很久。
简幸主动朝他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她低头收拾东西,看到新发下来的物理试卷,没有塞进书包,而是随手装进了抽屉里。
五一三天假,陈烟白在二号那天约她出去。 简幸到了才看到还有秦嘉铭。 秦嘉铭一见到她就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瘦那么多?咱们俩谁高考?” 陈烟白脸色更差,她问简幸:“你很难受吗?要不要请假一段时间?” 简幸说没事。
秦嘉铭不知道简幸病情的事情,看到陈烟白那么问以为她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建议说:“请个两三天休息一下没事的。” 简幸还是说没事。
三个人去复兴路楼上一家老字号吃了大盘鸡,很巧的是,易和唐居然在隔壁包厢。 与他同行的还有几个和他看上去大小差不多的人。
简幸看到易和唐,没觉得尴尬,只是那种被人勒紧的窒息感重蹈覆辙。 她趁着秦嘉铭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默默走到了易和唐旁边。 易和唐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笑笑说:“没事,别放心上。” 简幸抿了抿唇,还是说了句:“对不起。” 易和唐笑着说:“真的没事,我都忘记了,而且我年长你几岁,能理解阿姨的心情。”
是吗。 她不理解。 至于年长几岁以后会不会明白,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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