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烁原本对于迎娶帝姬的事情，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反正是皇帝和权臣联姻，当事人的意见并不重要，左不过是用一场婚姻换取几年的帝王信任，为将来的权宜之计罢了。
可这柔惠帝姬？蔡烁一双剑眉深深蹙起，一双星眸逐渐黯淡。
这北宋的皇帝除了开国太祖赵匡胤外，大多声色犬马，不务正业；可第六位皇帝宋神宗却是个有能为的，堪称中兴之主——轰轰烈烈的王安石变法便在他任帝王时兴起。
其后顾及朝堂保守派势力，不得已罢辍王安石的宰相之位。
继任的第七位皇帝宋哲宗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虽然掣肘于太皇太后的垂帘听政，却一心盼着国泰民安，在任期间重新启用王安石变法，重用治世能臣，对坐而论道者嫌弃不已。
可惜，两任帝王，颇为英明神武，却时运不济，皆是短命之人。
这才让藩王赵佶捡了自家父兄便宜，成了北宋第八位皇帝，随后北宋便在亡命奔逃、蒙受屈辱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赵佶倒也没有辜负王安石那句神评论——“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现如今的朱太妃便是哲宗生母，本该稳坐太后之位，却被没格局的赵佶废除，改封为太妃。而这柔惠帝姬便是朱太妃六个孩子中硕果仅存的一位，却也命不久矣。
这样一位短命帝姬，如何会出现在自己成婚的待选名单上？
想着想着，蔡烁想到一个可能：这朱太妃出身朱家，而柔惠帝姬与朱太妃乃是朱家与朝廷唯二的联系；又传闻朱家源自春秋时的商圣范蠡，一家子的铺子遍布大宋，可谓富甲天下！
官家可是眼馋朱家的银钱许久了！毕竟这一家子的财富能买下半个大宋！
现如今柔惠帝姬将死，眼看着护身符又少了一位，这朱家难道起了与自家老爹勾连的意思？而自家老爹也因为钱财动人心，所以昧着良心让自己迎娶柔惠帝姬冲喜？！
好啊！老爹，原本以为你慈父心肠，没想到终究是错付了。
为了些许嫁妆银钱，居然就这么把儿子给卖了！
这柔惠帝姬不光嫁过人，如今可也年近三十了！
亏我这段时间以来苦心孤诣，为蔡家布局未来——如今政和五年，十一年后金兵南下，靖康之耻来临；蔡府全家从云端跌落谷底，新皇登基之后更是将满门赐死！
不知不觉，蔡烁一双眼睛微微有些湿润发红，薄唇也勾起一抹苦涩来，而一旁的蔡京也是一头雾水，又被蔡烁可怜兮兮的眼神弄得心头难受，连忙怒声冲着管家喝问道：
“你且再说一遍！柔惠这丫头的名字如何会出现在这其中！”
一旁的管家一个哆嗦，连忙双膝跪地，期期艾艾道：“都是老奴的错，让小郎和老爷听岔了——方才柔惠帝姬府里来人，说是帝姬眼瞧着不行了，这才提前发了帖子请老爷吊唁。”
“老奴听得老爷召唤，一时情急，将这发丧的帖子夹在其中，却是弄混了。”
管家也是一肚子的委屈：你们爷俩倒是听人把话说完呐，都这么急匆匆的.....
“咳咳，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蔡京有些挂不住脸，装模作样的训斥一句，却又感怀起这位柔惠帝姬来：“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个长命百岁的运道呢！苍天不开眼呐！”
蔡京这话倒也是出自真心，只因这柔惠帝姬乃是京城中难得一见的好人，不管是谁求到门下都热心帮忙，蔡京五十年宦海沉浮，几经起落，最危难之时，门生故吏避之不及。
唯有这位帝姬，念着蔡京人才难得，派人与了盘缠银两，给了容身房舍。
每逢年节时分，大雪压垮了民房，百姓无处容身，也是她筹措银两，兴建粥棚。
偏是这么一位帝姬，命却不好，从小便体弱多病，见不得风，受不了累，天冷了要咳嗽，天热了却也要吃药，虽然生在帝王之家，却是一点福不能享，山珍海味吃不得，金珠玉翠带不得。
好不容易到了出阁的年纪，亲事也商议定了，可还不等过夫家的门，驸马却先暴毙了！
劝过多少回，死活不肯改嫁，这些年就一个人一声不吭的守着望门寡，从豆蔻熬到这般年纪，直到自己旧疾复发，油尽灯枯，这样一位帝姬，便是向来薄情寡义的官家，也有几分心疼。
这厢蔡烁回过神来，抹了一把额头虚汗，认认真真的听着蔡京回忆过往的峥嵘岁月。
心中也着实感怀，这是位奇女子。
“帝姬于为父有大恩，如今将要薨逝，为父理当亲自送行。”蔡京起身踱步来到蔡烁跟前，语气深沉而严肃：“可太妃与太后不和，官家更是对帝姬胞兄，已驾崩的哲宗讳莫如深！”
“纵使心中哀痛，为子孙后代计，却不能亲自吊唁！”
“如今，便由你持为父名帖，代为父前往，为帝姬送行！”
蔡京话落，便一脸落寞的让管家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走出了蔡烁的外书房，显然，没有给蔡烁任何拒绝的余地；而蔡烁，却是在蔡京走后，缓缓闭上了双目，躺倒在椅子上。
柔惠帝姬，朱家，朱太妃，哲宗皇帝，几个词在蔡烁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想在未来揭竿而起，民心名望，粮草钱财，兵马将领缺一不可，而他仔细布局这么久，也仅仅是收服林冲一人，勉强与鲁智深化解开误会，纵使是三首词流传出去。
那也只是民间的贩夫走卒，江湖豪侠在茶余饭后消遣一二罢了。
满朝文臣，当着蔡京的面夸他才华横溢，实则背后定然在嗤笑他读书读傻了——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十年寒窗不为搜刮民脂民膏，却感叹民生疾苦，可不是傻子么！
至于军中将领，虽然壮怀激烈，奏请北伐的折子雪花一般往上递，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们只是搏个封妻荫子，对于文弱的蔡烁，该看不起，依旧是看不起。
问题来了，蔡烁缺的这些，几条街外都有。
柔惠帝姬有民心民望，朱家有钱财无数，朱太妃在宫中经营多年，各大宫殿遍布眼线；而哲宗皇帝时期的老臣，颇具才干的也有不少，只是在徽宗上位后屡次贬谪。
现如今，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多是徽宗提拔起来的....
蔡烁摸了摸缝在袖口里的东西，若是史书没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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