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桃。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又为什么会有意识。只知道初开蒙昧之时,我就深深扎根在这片荒山之中,是这片人迹罕至的山林里,一棵最普通不过的,小小的桃树。
就连每年结出的毛桃,都是灰绿色的,青涩干瘪。虫鸟走兽,还有偶尔路过的猎户或是行者,很少有为我驻足停留的。
我不能说话,没法移动,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呆呆地看着天上,云卷云舒,风霜雨雪。日头就这么东升西落,从春暖花开到夏日灼烈的骄阳,再到黄叶飘飞,卷着萧瑟染遍层林,很快风号雪舞,整座山头银装素裹,连我的枝头都压上了皑皑的白雪,没过多久,春回大地,就这样周而复始。
不知过了多少年。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棵树都会度过这样无趣的一生,但我感觉自己在逐渐枯萎,抽出的绿芽越来越少,枝头的花也一年凋零过一年。
我想,我可能就要这么死了吧。
罢了,死了也好。
好过在这样的深山里,继续熬这不知所谓的日子。
直到那天,我见到了一个少女。
我生平所见有限,要么是叽叽喳喳的鸟雀和路过的野兽,要么就是一些五大三粗,行色匆匆的男人,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少女。
她只带着一个小丫鬟,提着一个药箱,素衣而行,不偏不倚地,正好停在了我的树下。
她与丫鬟坐在树下喝水休憩,轻声交谈。丫鬟问着些什么,她静静听着,时不时说上几句。
她未施脂粉,不戴钗环,然而我却觉得她通身高贵,说不出的灵动淡然。之后的千年里,我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女子,有的倾国倾城颠覆朝野,有的秀外慧中巾帼不让须眉,但在我心中,竟没有一个及得上她当时的出尘相貌。
她说的话,有大部分我听不懂,只觉得她连声音也格外悦耳,比山林间最出色的鸟儿都要动听许多。
我就这么懵懵懂懂地听着,听着。
时间过去了太久,许多细节已然模糊,只记得她最后起身,摸了摸我的树干,眼露不忍,叹息道:“好好一棵桃树,怎么害了虫。”
随后从药箱中拿出了些药粉,撒在了我的根系附近。
接着,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她带着那个小丫鬟,慢慢走远,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了。
我想,我之于它,大抵只是生命里最最微不足道的一颗尘埃,甚至连路边的风景都算不上,可能走出了这片林子,她就再也不会记得,曾在一片荒山里,为一棵普普通通的桃树,驱过虫害。
但是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有了心。
她是我的机缘。
不知是不是那些药粉起了作用,原本逐渐枯竭的生命里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里,我能感觉到我的枝干愈发粗壮有力,抽出一个个嫩绿色的枝芽,细密的根系向下不断延伸,深深扎进土壤里,每到花季,枝头怒放的花骨朵一年比一年紧密、旺盛。
山中无日月,日子又这么慢慢地滑了过去。
一晃眼,已是百年了。
我见过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越来越多路过的人称赞我如云一般的花冠,他们站在树下的时候,我总会轻轻地落一场花瓣雨,希望他们能多停留一会,为我带来她的消息。
然而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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